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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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的,都是些身軀高大,刻畫莊嚴的古舊的佛像。

    雖然沒有殿宇作他們的蔭護,而鄉民對于這些倒下的損壞的佛像還保持着相當的尊敬觀念。

    誰種的廟田裡有段不完全的佛身,縱然是倒卧着,仰着不全的笑臉上看虛空,而佃地的農戶卻引為他自己的榮耀,不敢移動。

    廟中的和尚自然還要借重這些破佛像的信力維持他們實在的利益,時時對農戶宣揚佛法與不可亵侮的大道理,可是他們已無意再用香花供養這些美術的石塊了。

     廟裡有十多座佛殿,有的是種種經典,法器。

    和尚也有十多個。

    裡面空地不少,有的變成菜圃,花園,還有些大院子完全是一片荒蕪。

    因為廟上有足夠應用的廟産,用不到在這些小地方求出息。

    古樹很多,除去松、柏、楓樹、柏樹之外,也有檞樹,是不多見的一種大樹。

    房屋多了,難免有些損破,除卻香火較盛的兩座大殿以外,别的大屋子隻餘下幽森的氣象與陳舊的色彩了。

     沿大廟走過一段陂陀,一片泥塘,有很多蘆葦,下去便是河的叉口。

    每到夏秋水很深,沒橋梁也沒渡船,隻有泥塘葦叢中生的一種水鳥在河邊啄食,或沒入水中遊泳。

    廟的地點較高,在觀音閣上可以俯瞰這一處的風景。

    尤其是秋天,風搖着白頭的葦子穗,水鳥飛上飛下作得意的飛鳴,那一灣河流映着秋陽,放射出奇異的光麗。

    所以這大廟除卻古老,也是舊詩人們贊賞的一個幽雅地方。

    但自從匪亂後,不但那些文人不敢到這樣荒涼地方,就是和尚們也預備下武器防護法地。

    那樣的空塘,那樣的彎曲河流,與唱着風中小曲的蘆葦,都寂寞起來,似乎是全帶着凄涼面目回念它們舊日的榮華。

     因為不通大道,新修的汽車路也伸不到大廟左近,所以它在這個年代還能保存着古舊的建築,與廟裡的種種東西。

    土匪自然對于和尚們早已注意,不過究竟是一片古董地方,相傳佛法的奇偉與神聖,在無形中免除了土匪的搶掠。

    其實,廟中的财富較大,人也多,和尚們自己有槍枝,火藥,領着十多個雇工,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武力集團,所以土匪也沒和他們出家人惹是非。

    這與陳家村外的龍王廟不一樣情形。

     大有與徐利在暗道上率領着後面的車輛,摸着路走。

    他們不點上紙燈籠,也不說話,盡着殘餘的足力從小路上向大廟去。

    冬天的晚飯後,輕易遇不到走路的人,何況這條小路隻是往叉河口去的。

    經過不少的柿子行,路旁盡是些叢生的荊棘,矮樹,在初上升的月光下看去,像些鬼怪的毛發,手臂。

    有時一兩聲夜貓子在近處叫出驚人的怪聲。

    這條小路隻有徐利在多年前随着他伯父上廟走過一回,别的人隻到過叉河口,卻沒曾往廟裡去過。

    雖然風是尖利地吹着各人的頭面,他們仍然從皮裡向外發汗。

    太累了,饑餓與思慮,又有種種恐怖,趕着往大廟的門前走,誰都覺得心跳。

     經過約計一點鐘的努力,他們到了圓穹的磚石門前。

    住下車子,都疲倦得就地坐下。

    這時彎彎涼月從廟裡的觀音閣上閃出了她的纖細的面影,風漸漸小了,冰冷的清輝映射着淡紅色的雙掩木門。

    徐利想向前捶門,聽聽裡面什麼聲息都沒有。

    他方在躊躇着,大門東面的更樓上,有幾個人在小窗子裡喊叫。

    一陣槍械的放拿聲,也從上面傳來。

     經過詳細的詢問,從門縫裡遞進名片去,又等了多時,門還是不開,而更樓的磚牆裡貼上了幾個短衣人的暗影。

     并非廟裡的和尚出來問話,仿佛也是軍人在上面: &ldquo咱們,&mdash&mdash軍隊住在廟裡,不管是誰的片子,過不來!誰曉得你們車子上推的什麼東西?&rdquo 聽見這句話,大有從蹲的車子後面突然跳起來,上面的人沒有看清楚,覺得大有是要動手,&ldquo預備!&mdash&mdash&rdquo兩個字沒說完,聽見幾枝槍全有拉開栓的響聲。

     徐利與其他的推夫都呆住了,不知道碰到什麼事。

    怕是敗兵住到大廟來了,也許是被土匪占了。

    要跑,又怕上面飛下來的火彈,這是有月亮的時候,照着影向下打,沒有一點遮蔽。

    &hellip&hellip怎麼辦? &ldquo咦!&hellip&hellip快開門!你不是老宋?我是奚大有,&hellip&hellip陳家村的,一點不差!給鎮上推煤的車子。

    &hellip&hellip&rdquo大有高叫,帶着笑聲。

     &ldquo太巧了!咱同兄弟們剛剛進來吃飯,你真是大有,&hellip&hellip沒有外人?&rdquo上面的頭目問。

     大有走到更樓下面報告了一番,他們都看清了,這時徐利也跑到前面,争着與久别的宋隊長說話。

     廟門開了,推夫們都喜出望外,得到這個暫時安全的避難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