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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皺紋,雖有幾道,面色卻還白淨,就隻是兩隻如尋物事一般的眼睛,有點令人看了感到不安。

    在燈光的右側,顯見得是比那婦人矮有半寸的,卻是一位打扮得很風騷的二十餘歲的少婦。

    奇怪!她那棗紅色的對襟小襖,肥短的淡灰色褲子,……襖是那末樣的短而且瘦,如果裸了下體,會遮不過臍肚;因為衣身過瘦更顯出兩團乳房在衣襟下掩伏着。

    滿臉上的粉香蒸發出來刺人性欲的香味。

    由她的面貌上可以斷定她很豐胖,兩道用墨色畫過的眉下,有一對滴溜明轉的眼睛,圓整的腮頰中映出紅麗的嘴唇,唇尖突起。

    ……他在這一開門的片刻中,便将這一些新印象收入迷澀的目光之中。

    他今天确乎有點異常,不知為了什麼在這黑暗門前遇見了這兩個婦人,一顆心便迸跳起來?本來他每天除了同他那面色黃瘦的妻相見之外,對于女子是少有見面的機會,原豐堂中不要說沒有女子前去鬧飲,就是他鄰舍家的異性也都是蓬發破襟七分像鬼的形象。

    實在他這一時的沖動有點怪,他不但覺得心頭迸躍;并且一聞到那少婦頭上面上的香味,頓時增加了體熱,也同時把一切的思慮一箍腦兒推開了。

     “您請進來!多壞的天氣哪!你老,……哪裡夠想得到還有人來!……好哪,快進來停一歇兒!……”出其不意的中年胖婦笑嘻嘻地說了。

     “可不是?你看,身上多被雨濕了,……到我屋子裡去烘烘。

    ……”更出其不意的那風騷的少婦便從右側走過來拖住他的袖子往門裡收他。

     他茫然地不自主了。

    到了這時他方知道這條巷子在什麼地方。

    平日裡也聽見人談過,并且那位朋友還親身在她們家裡住過。

    那位朋友數說那些姐兒們的伺候,她們的愛說話,不像那些高等班子裡的姑娘擺架子,瞧不起人,并且說她們的身體,她們睡覺時的姿式。

    ……這些話他聽了也隻有付之一笑,因為他沒有錢,且是天天得去熬日吃飯,那能涉想到這上面。

    然而這一夜裡他的情感受了無形的暗示,他的身體也得了由悲憂及怅惘中來的激動;所以在無意中看見門内的兩個婦人,頓時将那舊日朋友告訴他的話聯想起來。

    他又看見那位豐肥的少婦,用那短短手指上來拖他的衣袖時,便将他迷住了。

    心裡還正在遲回着,口裡卻回複不出一個字來。

    就這樣他便成了入堂的不速之客。

     他疲憊地坐在一把方棱穿藤的木椅子上,覺得絲毫的力量都沒有了。

    對面靠在灑花布的床沿上,兩條腿兒交疊在一起的,正是那令人心醉的少婦。

    她今天晚上,似乎分外光輝,從一層白色的粉下透出那種由欲望滿足而來的奮興顔色。

    望着這位不速的新客,如同拾得一件黑夜的珍寶。

    尤其是每用勾引的眼光斜溜過來,看他穿了一身小商人的不入時的衣裝,仿佛分外令她滿意。

    她故意莊重,親手擦過了茶杯,從白銀鑲嘴的紫宜興泥壺中,倒上一杯紅色酽酽的濃茶與他吃。

    一會又像不在意地走到門後的挂鏡前面,将小紅牙梳拿起,輕輕地梳攏她的額發。

    他初到了這陌生地方,不僅是迷惑地不能自主,并且暗地裡覺得有一種捆縛的勢力,将他釘住了。

    一個鐘頭前無端的悲憤,與空泛的希冀,到這時都在不可能的解釋中暗暗地消去了,所剩餘的,隻有這一點肉的沖動在他向來平靜的腦子中搖晃閃灼。

    他一邊看着那妖娆少婦白色的圓腕,在他身邊左右揮動,他一邊想人生便是鬼混的問題,不鬼混又如何?如果鬼混,這也是最妙最适意的地方與方法。

    他這時隻存了個得過且過的主義,更不顧什麼了。

    他無意識地立起身來。

    那位方在得意的少婦,見他立起身來,以為他要走了,就霍地用兩條滑膩的臂膀,将他的頭頸抱住。

    他這時驟然間覺得那女性特有的熱力,将自己全融化了。

    他便不自禁的也将她攔腰抱住,那少婦也更貼近了身,口裡說些聽不清的話。

    但就在這時,她已經伸手從他的破衣袋裡将他早上支出的一卷銅元票子取去。

    他自然來不及管顧,并且也沒曾覺到。

    …… 這時他的肉體欲已升到最高度,哪知那少婦,一手将剛才探得的紙票塞在自己的腰袋内,卻向他耳邊說了幾句話便如飛燕一般地走出門外,反将門兒帶過來。

     屋内的一盞油燈仿佛是油量不很充足了,光彩暗暗地,被窗外透進來的夜風吹動。

    他斜躺在白線毯子遮蓋的木闆床上,如夢如醒地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