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公 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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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能“貢獻”的就不多了。

     方應看一向是個多疑的人,他把自己防守得”滴水不透”,米蒼穹更是個老狐狸,二張要“出賣”他們,隻怕也沒啥可“賣”的。

     他們“賣”不了小侯爺、老太監,隻好“賣”了關七。

     關七仍活着。

     也仍癡着。

     “落鳳爪”張烈心和“無指掌”張鐵樹便向蔡京“舉報”了關木旦給方應看“藏起來”一事。

     蔡京聽說關七的絕世武功,非同凡響,他決定要把關七“占為己用”。

     要是用不上,至少,也讓方、米二人無可用一這是蔡京的想法。

     也是他的作風。

     他占不了的東西,别人也甭想占。

     他“盜走”了關七。

     這項“行動”當然是由“二張”執行。

     “鐵樹開花”這時已充分的洞透夫七的性情,何況,當初,在他身上下蠱、落咒、施禁制的,以緻關木旦神智更加恍惚的。

    也是他們二人的傑作,所以,他們已漸能摸清縱控挾制這絕世高手的法門。

     ——若不是,“六分半堂”這時候從中作梗,張烈心二人可能就可以成功的縱控關七,為蔡京效力了。

     那可是一個天大的功勞。

     可惜雷純計使吳驚濤“引”走了關六,其時蔡京正好失勢,惟求自保,再難以旁顧,張鐵樹二人也隻好徒呼奈何。

     直至今晚。

     今夜的月色份外好。

     張烈心、張鐵樹二人的心情卻是特别壞。

     ——若不是雷純從中作梗,利用驚濤書生的“特殊靈力”,“劫”走了關七,可能關七已早為他們二人所控了。

     能操縱像關七這麼個人物,敢情要比手上有十萬大軍還有份量、力量。

     可惜關七已給“盜走”。

     他們好不容易才覓得他的下落。

     ——當然,他們也在蔡京暗中授意下,才能在今夜聯袂便闖司馬溫公舊宅,硬碰硬的要“搶走”關七。

     蔡京失勢,靜極思動,他比昔時更需要武林高手來助他複出、再起。

     所以他自然想到關七。

     ——因為江湖上已鮮少有人能比關七更有份量。

     他雖不在位,但仍暗權在握。

     他的話就是命令。

     有些人就算是失了勢也失了意,但一樣有讓人有可敬可畏可怕之處,就像一頭老虎一樣,就算是沒有了尖牙利齒,但說什麼它仍是一頭老虎,殺威尚在——更何況,張鐵樹和張烈心這些人本來就是他的爪和牙。

     “鐵樹開花”即然已投靠了蔡京,當然希望他能重振昔日雄風:隻有主人能當時得令、咤叱風雲,作為奴才的才能嚣張跋扈、張牙舞爪。

     蔡京一度倒合,最令鐵樹,烈心失望。

    原本他們以為投靠蔡京一黨,是最有實的了:普天之下,哪有比當蔡相門下更能為所欲為、揚眉吐氣之事?就算是受皇帝老子賞識,恐怕也莫如在蔡相手上得寵來得風光。

     可惜,連這樣強大的靠山,也是說倒台了便倒台了。

     雖然台是坍了,不過,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蔡京看來是韬光養晦,徒子徒孫,依然滿布朝野,隻等他老人家發号施令。

     蔡京看來是退了下來,卻正是他大張旗鼓也是重整旗鼓之 ——當他卷上重來,他已有足夠的實力教誰人也不能讓他再退下去。

     其中一個“實力”的培植,就是武林高手的招攬。

     招攬收買備路武林高手相助一計中,其中力争的對象自然就是關七。

     蔡京可不管天意若何。

     他抓緊的是自己的野心和目标,他的意思就是無意。

     ——因為天意其實就是人心造成的。

     天威難測,但對他而言,曾長期與皇帝趙佶相處,這“天子”的意旨也沒什麼不好猜度的。

     他認準趙佶縱有心改變,也無毅力堅持,遲早會再找他主政,讓這隻顧玩來而疏于政事的皇帝繼續風流快活、享受人間神仙福。

     ——隻有他能為皇帝辦到這點。

     因為他已看透了這道君皇帝。

     就算他矢誓聲言要改革變化、到最後,變革也一定不會大大,更不會徹底。

     因為變不了。

     趙佶如何要重振朝綱,第一個罪惡滔天的罪犯就是他自己。

     他若要革命,首先就是先宰掉自己的命。

     真正與他唇齒相依,乃至唇亡齒寒的,便是蔡京。

     ——因為他們一同犯事、犯罪、犯上攫取國家百姓、朝廷萬民的一切生命财富作為他們個人或一家一族享樂之用。

     他們是沆瀣一氣,也是一丘之貉。

     趙佶若要改革,頂多隻是一時意氣,讓他自己的聲名不墜、威名更甚之故,隻要過得早則三、五個月,遲則一、兩年,趙佶必定故态複萌,那時,必會重新重用自己,為他掃除一切的障礙。

     蔡京知道自己一定算對。

     所以他定。

     笃定的定。

     他知道人命由天,但天命都往往由他控制,所以他也就管它的天命由天下由天,他進時廣植朋黨,退時養精蓄銳,以退為進,為他下一番風雲,再起而籌謀運策。

     于是他指定要“奪得”殺七——要是“取”之不得,便殺了也罷。

     張烈心二人當然全力以赴,他們自然希望能争得蔡京歡心。

     張鐵樹二人理所當然的希望蔡京能東山複出,呼風喚雨,盡管,蔡京老是在别人勸他應積極謀取重利主掌政局時隻微笑表态: “我曾咤叱風雲,也曾風雲再起,但而今隻想笑看風雲,無意再蓋雲複雨矣。

    ” ——要真的是這樣,鐵樹、開花可長最不願見的。

     “迷天盟”全盟崩潰後,“鐵樹開花”因曾有出賣過”七聖盟”的紀錄,以方應看為人精明清醒,在予以獎勵後,果不再予以重用。

    故在蔡京未收買他們之前,他們也一度想起投靠移守局面的“六分半堂”和實力正迅速竄升的“金風細雨樓”。

     不過,張鐵樹認為,雷損已死,雷媚背叛,雷動天負創未愈,元氣大傷,狄飛驚半殘不廢,雷純隻一弱質女子,要主持大局,隻怕力有未逮,“六分半堂”之前程遠景,可思過半矣。

     故張鐵樹堅不加入“六分半堂”。

     張烈心本有意向“金風細雨樓”靠攏。

    但不久後,白愁飛叛變。

    迫走王小石,狙殺蘇夢枕,“風雨樓”陷于内哄,最後蘇白齊死,王小石獨主樓、塔,二路并進,張烈心卻極不喜歡王小石的行事作風,故抵死不肯加入“金風細雨樓”一系。

     他不喜歡王小石的原因,十分簡單直接:他是從“王小石”的名字開始,已十分讨厭這個人了! 他自己也不太清楚其中原因,直至有一天,張鐵樹半開玩一笑的對他說: “我看王小石這個人不緻如此可厭吧!你那麼憎惡他,敢情是為了他的名字之故。

    ” “他的名字?” “他叫王小石。

    但把你給害得家破人亡的仇人,就叫做王小七。

    ” 一語驚醒夢中人。

     說來也是。

     但張烈心還是說什麼都對王小石喜歡不上來。

     ——人與人之間的緣份,有時是很古怪、有趣的事。

    有些人,你會毫無理由的喜歡他,可是有些人,卻一見便十分讨厭。

     張烈心便因此絕不肯加入“金風細雨樓”,這跟唐寶牛和方恨少等人恰好相反:他們是因為王小石而加入“金風細雨樓”而不舍不棄的。

     可能,裡面還是有原因的。

     ——張烈心是因為痛恨使他家破人亡的大仇家“小霸天”王小七之故,而方恨少與唐寶牛,則一向有個十分剛猛兇悍的結義大哥沈虎禅,他們雖十分尊敬崇仰這個了不起的“老大”,但王小石的溫和親切、平易近人,都恰是他們在沈虎禅嚴厲剛烈的作風中所匾乏的。

     這本來就是件奇怪的事。

     緣份這回事本就是合情不合理的。

     一一有人因為這個原故而愛他,卻也有人因同一原故而恨他;甚至是同一個人也會因同一原因而今日恨他、明日愛他,或者今日愛他而明日恨他。

     張氏雙雄為了要“爬上來”,一度加入過七、八個幫會,也加入過镖局,從趟子手做起做到副總镖師,甚至也一度替笑臉刑總朱月明執過辔,為方應看方小侯爺趕過車,到最後,他們到底還是在蔡京麾下任事,而且,還是得負責跟進關七的事——不管他們是在刑部(監視關七)、“迷天盟”(服侍關七)、“有橋集團”(劫持關七)抑或是蔡京一黨(控制關七),其結果和對象都是一樣。

     是以,他們二人,對關七自是又恨又愛,甚至說,他們的命途可以說是: 成也關七,敗也關七! 他們好不容易才從蛛絲馬迹中探悉:“六分半堂”将關七安排的藏身之處。

     他們因極然知關六性情,所以作出兩點結論。

     一,六分半堂劫持關七,最主要的目的,當然是要利用他。

     ——利用他的武功、他的身份和他的影響力。

     盡管“迷天盟”而今已四分五裂,但仍在江湖上、市井中、黑白道保存了不少殘餘的勢力,像忠心耿耿之如陳斬槐、厲焦紅等,仍枕戈待旦,隻等關七一聲号令。

     如果要利用一個已完全瘋狂了的關七,那隻是敵友不分,毫無意義且相當冒險的事。

     要利用關七,就一定要抑制住他的瘋性狂态。

     據他們所說:關七并不是全瘋。

     他隻是癡。

     他癡于一個女子。

     ——這女子是誰,他們也不确定,隻知道關七常念着兩個 “小白”。

     ——小白,小白、小白,小白…… 那應該是一個人的名字。

     ——而且照推斷還是一個女子的名字。

    他會走到一些比較奇特的地方,在那兒求生、調息、吐納、運功,那些時候,他的神智,就一定清醒多了,甚至行動一如常人。

     而且,武功之能,也達至巅峰,令人歎為觀止。

     可是他武功愈高,卻愈癡,愈是念念有同那人的名字。

     小白。

    小白…… ——小白是誰? 誰是小白? 在遠方洛陽古城,确有位“黑旋風”小白,名動江湖。

     但關七所思念的決不可能是他。

     因為他是個男的。

     而且根據二張的調查:洛陽小白根本沒見過關七,而關七一生中既未到過洛陽,對小白也非親非故,素昧平生,甚至聽到“黑旋風”這綽号,也完全無動于衷。

     于是,鐵樹、烈心把調查的重心改放在治愈關七(或至少使關七沒那麼瘋)這一點上,就發現了:關七到過的地方,諸如晶石山洞、礦坑、火山口、廟堂、古宅、古迹乃至當年名人烈士的故居舊屋,他的“病”都會神奇的“好”了起來。

     更重要的是: 還功力大增! ——這樣的一個絕世武癡、清醒了,但又不完全清醒,然而武功卻更高絕,這就是禦使之的最好時刻、絕佳時機! “六分半堂”在刑部、“風雨樓”、蔡京等人和“迷天盟”各路殘部監視之下,要把關七這樣一個桀骛不馴的人,運出京師,隻怕不易。

     故而關七極可能便在京裡。

     大隐隐于市。

     在城裡,這樣特别的地方,也不算太多、太雜。

     一下子,鐵樹、開花便收攏了搜尋的範圍。

     二,第二個推斷是一個問題。

     隻要回答得了這個問題便可以有尋索關七的線索。

     問題很簡單: 在京城裡,除開花、鐵樹之外,誰還可以解關七瘋瘋癡癡之禁制? 幾個人:大石公、諸葛小花、元十三限、樹大風,以及還有一個人。

     吳驚濤。

     ——他擅“活色生香”功法,“欲仙欲死”神功,以晶石靈力練得蓋世奇功,說不定,自可以制造出一種磁場、念力,使關七神智穩定,但依然為其所禦。

     諸葛小花沒有找着關七。

     他似乎與這件事無關,甚至不想插手這件事: ——他畢竟是太傅身份,加上又領禦大内禁軍,手下有四大名捕,總是顧惜身份,不宜涉及太多武林鬥争。

     關七不止是武林人,而且絕對可以說是黑道上的枭雄。

     諸葛正我老穩世故,自然懂得進退之道,他與之周旋、争鬥的人物既是蔡京、王黼、梁師成這種人物,自然就深谙活命存身之道。

     ——像這種事,他多插手不理。

     大石公是他的至交,也與谙葛先生是同一派系的人。

     大石公也理應無涉此事。

     元十三限已殁。

     樹大風已成了“六分半堂”的人,他們當是盯着這個人。

     ——若樹大鳳的醫術再加上吳其榮的功法,要治愈和縱控關七,決非難事。

     基于這兩點,開花鐵樹二人,一個盯緊了“地點”,一個盯死了“人”。

     終于成功。

     他們終于發現吳其榮屢次在這司馬溫公舊宅出現。

     他們也在這月明之夜找着了關七。

     于是,他們就在這古宅内鬥起法來。

     按武功,鐵樹開花自非吳驚濤之敵。

     可是驚濤書生要分心于關七。

     恰巧,不知是源自什麼應力量的号召,驅使孫青霞和戚少商就在這上面的屋檐作出一場龍争虎鬥。

     這使得殺氣充溢。

     煞氣暴增。

     劍氣縱橫。

     俠氣峥嵘。

     就在悚濤書生吳其榮與張漢、張威互鬥之際,關七已沖破禁制,震降屋瓦,沖上屋頂。

     同時也會上了質少商、孫青霞、朱月明、雷滾、狄飛驚、無情這一等一流一的好手。

     這一來,關七的功力更被漲發。

     鬥志大盛。

     殺性也完全流露。

     漢、威和吳書生造此意被合作聯手,先行制住關六的狂态再說,卻已無及。

     關七好比沖出樊籠的飛鷹,鷹擊長空,翺翔九天,再也收不回來,抓不回去。

     就在此刻,關七以一口血箭,把張鐵樹打得慘呼聲中滾下屋橹,以十數記“驚神指決”,對矢吳驚濤的攻勢,再以一指“驚蟄”,飛襲張烈心。

     這使得張烈心隻好硬着頭皮,面對這一指。

     而這一指卻使他蓦想起一個人: 一個他一直就怕會死在他手裡的人,但又一定不會死在他手上的人。

     一個白衣白袍、冷漠孤傲、志大才高的人: 白愁飛! ——想飛之心,永遠不死的白愁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