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天 雠

關燈
犬,頗不得志。

    就連當時最支持他的“朝天四腳”詹通通,也轉投“叫天王”查叫天麾下去了。

     詹别野孤軍作戰,四面楚歌,他倒在此時,痛下決心,遁入佛門,居然潛心苦修,修出了一番作為來。

     可惜其時道君皇帝左右上下,都崇道抑佛,詹别野佛法愈高,欲望卻不因而減少,他想恢複名譽,攫取地位,以一人之力,隻怕武功再高,也得不到衆人認可,加上他仇人多,嫉恨他的人更多,雖明知他修為高,但誰願意為他同時得罪“山東神槍會”、“黑光門”、“太平門”、“飛斧隊”等衆多門派呢?江湖義氣,唯權是倚;武林鬥争,唯勢是識。

     詹别野見此大趨勢不可挽回,便不再在佛門挂單,雲遊四海,一面潛修密宗,一度易名為言無密,徹底脫離詹家,但到頭來仍奈不住寂寞,憋不住大好身手無人聞問,重返中上,搖身一變,成了道家宗師,說“元為”,要”清淨”,講“自然”,性命雙修,故為弄神通,要出世時便推崇老子、莊子,人世治天下,便是張良、伊尹,要變法治世時,就擡出商鞅、韓非,時變為縱橫家,成黃石公、鬼谷子,有時兼懂醫道,即華陀、扁鵲,轉演為兵家,就成了孫膑、孔明,變為宗教,則崇張天師,變作陰陽術,則從天文、律曆、地理、風水、術數、蔔算、形法、靈通、幻術,無所不精,無一不通,無所不懂,無可不可,上下縱橫,陳希夷、邵康節,在朝莫不成其為表表者,至于在文學上,也有竹林七賢和詩仙李白這幹人物作依附仗恃,是以詹别野更大膽放心,以一身武術絕學附以道術異能,權及于蔡京。

    得寵于趙情,扶搖直上,成了一國之師,恢複了他的本姓,同時也恢複了他的本性。

     除了以道術混世取寵之外,詹别野立下了四項做人處世對敵進退的原則。

     一,不必要,就不樹敵,一旦結仇,就殺敵。

    殺敵,便不留活口,留下活口,一是報仇,二是讓人通曉自己武功底蘊,都不是好事。

    像在“金武彙”那一役中,他沒殺盡七大門派中來犯的敵人,就是犯上了日後結怨的禍根。

    所以,他除非不動手,一動手,必殺敵。

     故爾,看過他出手的人,甚少。

    像那一次在?“别野别墅”他本要動手格殺王小石,終于還是未盡全力。

     ——完全不動手,那是不行的,蔡京一定會見責。

     ——如果全力動手,則結仇于王小石,萬一收拾不了他,那日後走成心腹之患:王小石的人緣極佳,他不想結這梁子。

     是以他隻“随意出手”,既是“假意”,就不能算是“真的動手”了,就算别人不知,王小石也一定能感受得到——他就是要王小石欠他一個情。

     這就夠了。

     在江湖上,錢債可欠,情債欠不得,義債更難填。

     二,不論他入道、成佛還是問政、修密,他都緊緊抓住一個重點、把持一項要點,那就是:要把武功練好。

    因為什麼都是假的,隻要他把武功修好,他就可以把武功的實力展示為佛法,轉化為道術,變化為密功,易變為神力……隻要他說是什麼。

    便是什麼。

     唯力是視。

    宮廷所争和武林械鬥都是一樣的貨色。

     隻要武藝高強武功好,便不怕,至少也可以自保。

    所以,修什麼法、煉什麼道、念什麼佛都是假,隻武功不能一日不練、一日不修、一日不習。

     是以,他勤習武,分别以道佛密三家取其精要,融為武功,使他功力大增。

    日益精進。

     三,他還特别苦習一種他自己所體悟得來的武功秘技:“黑光大法”。

     這原本是“黑光門”詹家的人門心法,詹家高手都練過,然後再進而修習别種高深武功。

     獨詹别野不然。

     他一直修習這種武功不辍,而且,從中悟出了許多武術上的精要,發現這門基本武功其實本就是武學的上乘,隻不過一直沒有人肯對它下功夫好好修練而已。

     詹别野痛下苦功,好好鑽研“黑光大法”,最後,他請托蔡京說項,“奉旨”鏟平了“黑光門”的内亂,驅逐并下令格殺詹四施,自己當上了“黑光門”的門主,光大門楣,重振聲威,發揚“黑光大法”。

     “黑光大法”就是把“黑”的力量無限制無限量無限的發揮。

     ——隻黑能對抗白。

     ——隻黑夜能權代白天。

     ——隻黑暗的力量能與白晝的力量相抵。

     既是獨門心法,當然“當方獨味”,别家所無,别人也模仿不來。

     是以詹别野更是唯我獨尊。

     别人練的是正道,他打的也是正道,但修的卻是邪道。

     别人要走的是白道,他修的也是道,但是卻是黑道。

     人白我黑。

     人棄我取。

     他就獨樹一幟,大道如天,各行一邊,他就在陰晴圓缺、青紅皂白之中獨選了黑。

     四,他認定了一個不變的法理: 人命由天不由人。

     ——人生在世,其實又有幾件事是由得着人、擊得了人的!? 既然如此,不如聽憑天意,不必苦苦掙紮、奮鬥,卻說把握時機,盡情享受,有風駛盡性,富貴當享即須享,莫待貧時空追悔。

     故此,除了他堅志不移貫徹始終修習“黑光大法“之外,他一切都放盡、去盡、甚至如有必要,也享盡福蔭,殺盡政敵。

     除非他尚無把握,力有未逮,那叉另作别論。

     真正的權術高手,是懂得伺時進,何時退。

     進時精進,退時通遲,無懼逆勢,不怕急流。

     像他這樣一名一流高手,不但要知道何時該殺,還深谙不殺之道。

     ——像對王小石,他就沒有出盡全力。

     ——似而今他拔劍還敵,就是要化敵為友。

     就算不能複作朋友,至少也免結深雠。

     ——不戰而勝,才是大勝。

     ——戰了才勝,已是慘勝:因為沒有任何重大的勝利是不需要付出慘重的代價的。

     像今夜這一役,他就不拟接戰:他知道隻要他不逃、不避、不先動手、主動面對,戚少商和孫青霞如此一個極具英雄感、一個自命俠義的人,就一定不會聯手對他發動攻襲。

     他自度必能免役。

     他今晚本無決戰之意:要“決鬥”,他甯選在床上與婦人之“肉搏戰”,欲床雙修,欲死欲仙,逢床作戲,豈不更自尋快活。

    何必打生打死,要人要命! 他早有準備:皇上心血來潮,忽要駕幸杏花樓,之後,他留意到一爺行動閃縮,與舒無戲密議多時,心中暗下提防,而今皇帝那兒似無大礙,隻在這古屋大宅的飛檐上有這樣一場精彩絕倫的決鬥,啟發了自己,驚動了心,也是意外之得。

     他索性面對這二大高手,走上飛檐來,卻蓦然發現自己竟已暗升起一股極為奇性的殺心殺性,但他仍不能強自抑制,從容進退,果然二人均無殺己之心,正得意間,卻突然發覺了一件事。

     不止是他。

     而是三人。

     三人同時發現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