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世明言 第二十八卷 李秀卿義結黃貞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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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不肯與足下相會,枉勞尊駕。

    ” 李秀卿道:“說那裡話?我與他是異姓骨肉,最相愛契,約定我今日到此,特特而來,那有不會之理?”張二哥道:“其中有個緣故,容從容奉告。

    ”秀卿性急,連連的催促,遲一刻隻待發作出來了。

    慌得張二哥便往内跑,教老婆苦勸姨姐與李秀卿相見。

    善聰隻是不肯出房。

    他夫妻兩口躲過一邊,倒教人将李秀卿請進内宅。

     秀卿一見了黃善聰,看不仔細,倒退下七八步。

    善聰叫道:“哥哥不須疑慮,請來叙話。

    ”秀卿聽得聲音,方才曉得就是張勝,重走上前作揖道:“兄弟,如何恁般打扮?”善聰道:“一言難盡,請哥哥坐了,容妹子從容告訴。

    ”兩人對坐了,善聰将十二歲随父出門始末根由細細述了一遍,又道:“一向承哥哥帶挈提攜,感謝不荊但在先有兄弟之好,今後有男女之嫌,相見隻此一次,不複能再聚矣。

    ”秀卿聽說,呆了半晌,自思五六年和他同行同卧,竟不曉得他是女子,好生懵懂!便道:“妹子聽我一言,我與你相契許久,你知我知,往事不必說了。

    如今你既青年無主,我亦壯而未娶,何不推八拜之情,合二姓之好,百年諧老,永遠團圓,豈不美哉!” 善聰羞得滿面通紅,便起身道:“妾以兄長高義,今日不避形迹,厚顔請見。

    兄乃言及于亂,非妾所以待兄之意也。

    ”說罷,一頭走進去,一頭說道:“兄宜速出,勿得停滞,以招物議。

    ” 秀卿被發作一場,好生沒趣。

    回到家中,如癡如醉,颠倒割舍不下起來。

    乃央媒妪去張家求親說合。

    張二哥夫婦到也欣然,無奈善聰立意不肯,道:“嫌疑之際,不可不謹。

    今日若與配合,無私有私,把七年貞節一旦付之東流,豈不惹人嘲笑!”媒妪與姐姐兩勸,隻是不允。

    那邊李秀卿執意定要娶善聰為妻,每日纏着媒妪要他奔走傳話。

    三回五轉,徒惹得善聰焦燥,并不見松了半分口氣。

    似恁般說,難道這頭親事就不成了?且看下回分解。

    正是: 七年兄弟意殷勤,今日重逢局面新。

     欲表從前清白躁,故甘薄幸拒姻親。

     天下隻有三般口嘴極是利害:秀才口,罵遍四方;和尚口,吃遍四方;媒婆口,傳遍四方。

    且說媒婆口怎地傳遍四方?那做媒的有幾句口号:東家走,西家走,兩腳奔波氣常吼。

    牽三帶四有商量,走進人家不怕狗。

    前街某,後街某,家家戶戶皆朋友。

    相逢先把笑顔開,慣報新聞不待叩。

     說也有,話也有,指長話短舒開手。

    一家有事百家知,何曾留下隔宿口?要騙茶,要吃酒,臉皮三寸三分厚。

    若還羨他說作高,拌幹涎沫七八鬥。

     那黃善聰女扮男妝,千古奇事,又且恁地貞節,世世罕有,這些媒妪走一遍,說一遍,一傳十,十傳百,霎時間滿京城通知道了。

    人人誇美,個個稱奇。

    雖缙紳之中談及此事,都道:“難得,難得!” 有守備太監李公,不信其事,差人緝訪,果然不謬。

    乃喚李秀卿來盤問,一一符合。

    因問秀卿:“天下美婦人盡多,何必黃家之女?”秀卿道:“七年契愛,意不能舍,除卻此女,皆非所願。

    ”李公意甚憫之,乃藏秀卿于衙門中。

    次日喚前媒妪來,分付道:“聞知黃家女貞節可敬,我有個侄兒欲求他為婦,汝去說合,成則有賞。

    ”那時守備太監正有權勢,誰敢不依?媒妪回覆,親事已諧了。

    李公自出己财替秀卿行聘,又賃下一所空房,密地先送秀卿住下。

    李公親身到彼主張花燭,笙箫鼓樂,取那黃善聰進門成親。

    交拜之後,夫妻相見,一場好笑。

    善聰明知落了李公圈套,事到其間,推阻不得。

    李公就認秀卿為侄,大出資财,替善聰備辦妝奁。

    又對合城官府說了,五府六部及府尹縣官,各有所助。

    一來看李公面上,二來都道是一樁奇事,人人要玉成其美。

    秀卿自此遂為京城中富室,夫妻相愛,連育二子,後來讀書顯達。

    有好事者,将此事編成唱本說唱,其名曰《販香記》。

    有詩為證,詩曰: 七載男妝不露針,歸來獨守歲寒心。

     編成小說垂閨訓,一洗桑間濮上音。

     又有一首詩,單道太監李公的好處,詩曰: 節躁恩情兩得全,宦官誰似李公賢? 雖然沒有風流分,種得來生一段緣—— 網絡圖書獨家推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