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早年 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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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隻坐在那兒呆望着她,仿佛給迷住了似的。

    她倚靠在他的肩膀上,撫摸着他的頭發,可是最後,連這個動作也停止了,因為她自己的情緒太激烈,手簡直不能移動了。

    她把他想作一位年輕的神明,強壯、英武、漂亮——前面有一個燦爛的前途。

    這些年來,她始終在等待着一個人來真正愛她;現在這個漂亮的青年顯然已經拜倒在她的腳下了。

    他撫摸她的手、脖子、面頰,然後緩緩地把她摟近些,把頭緊貼在她的胸前。

     安琪拉對禮俗、對父母的教訓、對自己的家庭和家庭的觀念,都有強烈的信仰,可是眼前的這種情況是她無法抗拒的。

    她先接受了他胳膊的壓力,接着便接受了他那種和緩細膩的溫存。

    那會兒,推拒似乎簡直是不可能的,因為他把她摟得很近——緊緊的在他的磁力範圍之内。

    最後,當她感覺到他的手壓在自己那顫抖的腿上時,她在一陣極度的痛苦和喜悅中猛地向後躺下。

     “别這樣,别這樣,尤金,”她央告着。

    “别這樣,别這樣! 救救我。

    救救我。

    哦,尤金!” 他停了一會兒,望着她的臉。

    她臉上很痛苦,颦蹙起來——顯得蒼白,仿佛患了病似的。

    她的身體軟綿綿的沒有氣力。

    隻有那張熾熱、潤澤的嘴說明了這件意味很深的事。

    他沒有能立刻止住。

    他緩緩地把手縮回去,然後把他那敏感的藝術家的手指很溫柔地放在她的脖子上——她的胸脯上。

     這時,她有氣無力地掙紮着,滑跪到了地上,衣服從頸子那兒松散開。

     “别這樣,尤金,”她請求着,“别這樣。

    想想我的父親,母親。

    還有我,那樣誇過口的我。

    他們那樣相信的我。

    哦,尤金,我求求你!” 他摸摸她的頭發、面頰,盯視着她的臉,就象阿柏拉德望着亞羅伊茲那樣①—— ①阿柏拉德(1079-1142),法國煩瑣哲學家,三十六歲時愛上了他的學生亞羅伊茲(Héloise,1101-1164),和她秘密結婚。

    他倆向來被西方認為是一對大情人。

    亞羅伊茲後入修道院,做了女修士。

     “哦,我知道什麼緣故了,”她痙攣地大聲說。

    “我并不比哪個别人好些,不過我等了這麼久,這麼久啦!可是我一定不可以這樣!哦,尤金,我一定不可以!請你幫助我一下!” 尤金模模糊糊地有點明白。

    她以前始終沒有過情人。

    什麼緣故呢?他想着。

    她很漂亮。

    他站起身來,有點想把她抱到自己的房裡去,可是他停住了,想着。

    她是這樣一個可憐的人。

    他是真的壞到這種地步了嗎?他這一次不可以正正當當地嗎?她父親待他那麼好——還有她母親——他看見喬薩姆-白露在他眼前,還有白露太太和安琪拉的那些大可欽佩的弟兄姐妹,就象一會兒工夫前那樣。

    他望着她;這個好人兒依然誘惑着他——他幾乎不由自主地給推向前,但是他把持住了。

     “站起來,安琪拉,”他終于鎮定下來說,一面熱烈地望着她。

    她站起身。

    “現在就離開我,”他說下去,“立刻!如果你不離開,我就保不住自己了。

    我是真捱不下去啦。

    請你去吧。

    ” 她停住,膽怯地、懊悔地望着他。

     “哦,原諒我,尤金,”她央告着。

     “原諒我,”他說。

    “是我不好。

    可是你這會兒去吧,親愛的。

    你不知道這多麼不好受。

    幫助我一下,去吧。

    ” 她去了,他的眼睛渴望地、熾熱地追随着她,直到她到了門口。

    當她輕輕把門關上的時候,他走進自己的房間,坐下,身體軟弱無力,渾身因為剛經曆過的那陣激烈的心情而感到難受。

    他回想了一下方才的事情,差一點給這場經曆所吓倒了。

    接着,他走出去,站在台階下面傾聽。

    雨蛙正在——叫着,草叢裡有些迷離的簌簌聲,好象是小蟲在蠕動似的。

    一隻鴨子不知在哪兒有氣無力地嘎嘎叫着。

    白露家母牛脖子上拴的鈴铛,在那條小溪附近玎-作響。

    他瞧見天空的北鬥七星,天狼星,老人星和那一大片銀河。

     “人生到底是什麼呢?”他向自己要個答複。

    “人體又是什麼?什麼産生熱情?我們在這兒,好幾年都沸騰着一陣熱望,然後我們又燒光消逝了。

    ”他想到一些自己可以寫出來的詩句,想到一些自己可以畫出來的畫。

    安琪拉的身影,就和她今兒晚上在他懷裡和跪下來時那樣,始終象電影似的在他的腦海裡重新顯現出來。

    他看見了她的真正形狀。

    他曾經把她摟在懷裡。

    他今兒晚上自動放棄了她的妩媚的姿色。

    随便怎樣,沒有出岔子。

    也決不應該出什麼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