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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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熱來在他的鄉間别墅組織了一次青年人的聚會。

    美酒佳肴、賭博、跳舞、賽馬,應有盡有。

    德熱親很富有,而且十分講究排場。

    他廣交朋友,出手大方。

    此外,在他家裡,還有許多好書。

    他談吐不俗,頗有教養。

    此人真是個人物。

     我去他那裡時,心裡沒好氣,沉默寡言的,我也沒有辦法,他也不來惹我,任我不說話好了。

    我對他問我的事不予回答,他也就不再問我了,對于他來說,重要的是我把我的情婦忘掉。

    不過,打獵我也去,在餐桌上我同其他賓客一樣地興緻勃勃,所以他也就不再更多地要求我了。

     世上這種人是大有人在的,他們一心想幫你的忙,他們甚至會毫無顧忌地用大石頭去砸死叮着你的那隻蒼蠅。

    他們關心的隻是不讓你把事情搞糟,也就是說,他們若是不把你弄成同他們一樣,他們是絕不罷休的。

    隻要能達到這一目的,不論是采取什麼手段,他們都會拍手稱快的,他們不會想到你可能越來越糟。

    他們這麼做純粹是出于友情。

     沒有經驗的青年人的一大不幸就是根據使之深受感動的最初對象來想像世界;但是,必須承認,也有一種非常不幸的人,就是那些在類似情況之下,總愛對青年人說如下這種話的人:“你們相信有罪惡是對的,可我們卻知道什麼是罪惡。

    ”譬如,我就曾經聽說過一些奇怪的事情:這就好像是善與惡之間的一種折衷,沒有心肝的女人和同她們不相上下的男人之間的某種協調,他們把這稱之為露水鴛鴦。

    他們談論這些事的時候就像是談論由馬車制造商或房屋營造商發明的一台蒸汽機似的。

    他們跟我說:“人們對此或彼表示贊同,人們說出這樣那樣的一些話,使對方用相應的話來作出回答,人們以這樣那樣的方式寫情書,對方就用相應的方式跪下求愛。

    ”所有這一切都像是閱兵似的事先安排好的。

    這幫正直的人都是灰白頭發的人了。

     這使我發笑。

    不幸的是我不能對一個我蔑視的女人說我愛她,即使我明明知道這隻不過是說說而已,對方并不會上當受騙。

    我從未不愛一個女人卻向她求愛的。

    因此,那些被人稱作輕怫的女人與我是沒有緣分的,或者說,如果我上了她們的當,那也是因為我不知情和單純的緣故。

     我明白,有人把心放在一邊,不願被人觸動。

    這很可能是因為想借此擡高身價;可我卻既不想自我吹噓,也不想降低自己的人格。

    我特别痛恨以愛情當兒戲的女人,并且允許她們不愛我的話就明白地說出來,因此,我們之間永遠不會發生争執。

     這種女人連妓女都不如:妓女可能要說謊,這種女人也會說謊;但妓女可能會真心愛上一個人,而這種女人則是不會的。

    我想起有一個愛我的妓女,她對同她生活在一起的比我富裕得多得多的男人說:“您讓我厭煩,我要去找我的情人。

    ”這個妓女比許多無須付錢的女人要強得多。

     我在德熱親家裡度過了整整一個秋天。

    我在他那兒聽說我的情婦已經走了,離開法國了。

    這個消息在我的心上留下了再也抹不去的一片惆怅。

     在鄉間,看見這個我周圍的對我來說極其新鮮的社會,我首先感到被一種奇特的、悲怆的和深深的好奇心所抓住,使我像一匹多疑的馬一樣橫眉冷豎。

    下面是在那兒發生的第一件事。

     德熱來當時有一個美貌異常的情婦,非常地愛他。

    有一天晚上,我同他一起散步的時候,我對他說,我覺得他的情婦非常好,既漂亮又愛他,令人敬佩。

    總而言之,我熱情地稱贊她,并暗示他,應該對此感到幸福。

     他一句話也沒說。

    他就是這副德性,我認為他是一個最絕情的男人。

    天晚了,大家都各自回房歇息了,我也在床上躺下有一刻鐘的工夫了,這時候,隻聽見有人在敲我的房門。

    我以為是有誰睡不着來找我聊聊,便喊他進來。

     可是,隻見進來了一個半裸着身子的女人,手裡拿着一束花,臉色比死人還要蒼白。

    她徑直地向我走來,把那束花獻給我。

    花束上夾着一張字條,上面寫着:“獻給奧克塔夫,以謝盛情。

    友人德熱奈。

    ” 我沒看完那字條,便感到腦子被雷電擊了一下似的。

    我完全明白德熱親這番舉動的全部含義,他是因為我對他說了幾句好聽的話,便如此這般地把他的情婦給我送了來,把她當成一件土耳其式的禮物。

    我了解他的性格,他這麼做毫無表示慷慨或狡詐之意,有的則隻是一種教訓。

    那就是說,這個女人在愛他,我因此而在他面前稱贊了她一番,他想告訴我,别去愛她,既不要接受她,也不要拒絕她。

     這事讓我深思。

    那個可憐的女子在流淚,可她不敢擦眼淚,生怕讓我看見。

    他怎麼威吓她了,讓她不得不前來?我實在弄不明白。

    我對她說道:“小姐,您别難過。

    您回去吧,什麼也别怕。

    ”她回答我說,她要是在第二天早晨之前走出我的房間,德熱系就将把她打發回巴黎去,說她母親很窮,說她不知該如何辦是好。

    “說得對,’哦對她說,“您母親很窮,可能您也很窮,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