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太守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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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

    王與夫人素衣哭于郊,候靈輿之至。

    谥公主曰“順儀公主”。

    備儀仗羽葆鼓吹,葬于國東十裡盤龍岡。

    是月,故司憲子榮信,亦護喪赴國。

    生久鎮外藩,結好中國,貴門豪族,靡不是洽。

    自罷郡還國,出入無恒,交遊賓從,威福日盛。

     王意疑憚之。

    時有國人上表雲:“玄象見,國有大恐。

    都邑遷徙,宗廟崩壞。

    釁起他族,事在蕭牆。

     ”時議以生侈之應也。

    遂奪生侍衛,禁生遊從,處之私第。

    生自恃守郡多年,曾無敗政,流言怨悖,郁郁不樂。

    王亦知之,因命生曰:“姻親二十餘年,不幸小女夭枉,不得與君子偕老,良用痛傷。

     ”夫人因留孫自鞠育之。

    又謂生曰:“卿離家多時,可暫歸本裡,一見親族。

    諸孫留此,無以為念。

     後三年,當令迎生。

    ”生曰:“此乃家矣,何更歸焉?”王笑曰:“卿本人間,家非在此。

    ”生忽若昏睡,懵然久之,方乃發悟前事,遂流涕請還。

    王顧左右以送生,生再拜而去。

    複見前二紫衣使者從焉。

    至大戶門外,見所乘車甚劣,左右親使禦仆,遂無一人,心甚歎異。

     生上車行可數裡,複出大城。

    宛是昔年東來之途,山川原野,依然如舊。

    所送二使者,甚無威勢。

     生愈怏怏。

    生問使者曰:“廣陵郡何時可到?”二使讴歌自若,乃答曰:“少頃即至。

    ”俄出一穴,見本裡闾巷,不改往日,潸然自悲,不覺流涕。

    二使者引生下車,入其門,升自階,己身卧于堂東庑之下。

    生甚驚畏,不敢前近。

    二使因大呼生之姓名數聲,生遂發寤如初。

    見家之童仆擁于庭,二客濯足于榻,斜日未隐于西垣,餘樽尚湛于東牖。

    夢中倏忽,若度一世矣。

    生感念嗟歎,遂呼二客而語之。

    驚駭。

    因與生出外,尋槐下穴,生指曰:“此即夢中所經入處。

    ”二客将謂狐狸木媚之所為祟。

    遂命仆夫荷斤斧,斷擁腫,折查,尋穴究源。

    旁可袤丈,有大穴洞。

    洞然明朗,可容一榻,上有積土壤,以為城郭台殿之狀。

    有蟻數斛,隐聚其中。

    中有小台,其色若丹。

    一大蟻處之,素翼朱首,長可三寸。

    左右大蟻數十輔之,諸蟻不敢近,是其王矣。

    即槐安國都也。

    又旁一穴,直上南枝,可四丈,宛轉方中,亦有土城小樓,群蟻亦處其中,即生所領南柯郡也。

    又一穴,西去二丈,磅礴空墟,嵌異狀。

    中有一腐龜殼,大如鬥。

    積雨浸潤,小草叢生,繁茂翳荟,掩映振殼,即生所獵靈龜山也。

    又旁一穴,東去丈餘,古根盤屈,若龍虺之狀。

    中有小土壤,高尺餘,即生所葬妻盤龍岡之墓也。

    追想前事,感歎于懷,披閱窮迹,皆符所夢。

    不欲二客壞之,還令掩塞如舊。

    是夕,風雨暴發。

    旦視其穴,遂失群蟻,莫知所去。

    故先言“國有大恐,都邑遷徙”,此其驗矣。

    複念檀蘿征伐之事,又請二客訪迹于外。

    宅東一裡有古涸澗,側有大檀樹一株,藤蘿擁織,上不見日。

    旁有小穴,亦有群蟻隐聚其間。

    檀蘿之國,豈非此耶?嗟乎!蟻之靈異,猶不可窮,況山藏木伏之大者所變化乎?時生酒徒周弁、田子華并居六合縣,不與生過從旬日矣。

    生遽遣家童疾往候之。

    周生暴疾已逝,田子華亦寝疾于床。

    生感南柯之浮虛,悟人世之倏忽,遂栖心道門,絕棄酒色。

    後三年,歲在丁醜,亦終于家。

    時年四十七,将符宿契之限矣。

    公佐貞元十八年秋八月,自吳之洛,泊淮浦。

    偶觌淳于生貌楚,詢訪遺迹,反複再三,事皆摭實,辄編尋成傳,以資好事。

    雖稽神語怪,事涉非經,而竊位著生,翼将為戒。

    後之君子,幸以南柯為偶然,無以名位驕于天壤間雲。

    前華州參軍李肇贊曰:貴極祿位,權傾國都,達人視此,蟻聚何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