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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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美貌的姐姐出幹可憐保子,懇求父親這樣做的吧。

     所以姐姐死後,保子到姐姐的婆家去幫忙,并打算做姐夫的填房。

    由此看來,父親對保子感到絕望了吧。

    保子之所以産生這種念頭,她父母和家庭也是負有責任的。

    說不定她父親也悔恨不已。

     保子和信吾結婚,父親似乎感到很高興。

     看來父親決心在家業無人繼承的情況下度過他的殘年。

     現在的信吾,比當年保子出嫁時她父親的年齡還大。

     保子的母親先離去,待到父親辭世之後,大家才曉得田地都賣光了,剩下的僅有山林和屋宇。

    也沒有什麼稱得上是古董的東西。

     這些遺産,雖然全記在保子的名下,可後來都委托老家的親戚照管了。

    大概是靠砍伐山上的樹木繳納稅金的吧。

    長期以來,保子沒有為老家支付過分文,也沒有從老家得到過半點什麼。

     一個時期,因為戰争,不少人疏散到這裡來。

    那時節,也有人提出要把這些東西買下來,信吾體諒到保子留戀的心情,就沒有出手。

     信吾和保子的婚禮就是在這幢房子裡舉行的。

    這是她父親的希望。

    她父親說過:我把剩下的一個女兒嫁出去了,希望在我家裡舉辦結婚儀式。

     信吾記得,在酒宴上交杯的時候,有顆栗子掉落下來。

     栗子打在一塊大點景石上。

    可能是斜面的角度的關系,栗子蹦得很遠,落在溪流裡。

    栗子擊在點景石上又飛開的景象,格外的美。

    信吾差點“啊”的一聲喊了出來。

    他環視了宴席上的人一圈。

     似乎沒有人留意到一顆栗子掉落下來的事。

     翌日清早,信吾走到溪流邊,發現栗子就落在溪畔。

     這裡有好幾顆落下的栗子,不見得就是婚禮時掉落的那一顆。

    信吾撿起栗子,一心想告訴保子。

     信吾轉念又想:自己簡直像個孩子。

    再說,保子、還有其他人聽了,能相倍這就是那顆栗子嗎? 信吾将栗子扔在河岸邊的草叢裡了。

     與其說信吾擔心保子不相信,莫如說懼怕保子的姐夫的恥笑。

     倘使這個姐夫不在場,昨天的婚禮上信吾也許會說栗子掉落下來了。

     這個姐夫出席了婚禮,信吾有一種壓迫感,像是受到屈辱似的。

     姐姐結婚後,信吾仍然憧憬着她。

    他心中總覺得對姐夫有愧。

    就是姐姐病逝,信吾和保子結了婚,他内心仍然難以平靜。

     何況保子更是處在受屈辱的地位。

    姐夫佯裝不知保子的心意,變相地把她當作體面的女傭來使喚,這樣看也未嘗不可。

     姐夫是親戚,請他來參加保子的婚禮是理所當然的。

    不過,信吾有愧,沒朝姐夫那邊望一眼。

     事實上,即使在這樣的宴席上,姐夫依然是個耀眼奪目的美男子。

     信吾感到,姐夫落座的地方,四周仿佛在閃光。

     在保子看來,姐姐姐夫是理想王國裡的人。

    信吾和這位保子結婚,就已經注定他趕不上姐夫他們了。

     信吾還覺得姐夫似是居高臨下,冷漠地俯視着自己和保子的婚禮。

     信吾錯過機會,沒有說出掉落一顆栗子這樣瑣碎的小事。

    這一陰暗的情緒日後一直殘留在他們夫婦的某個角落裡。

     房子出生的時候,信吾悄悄企盼着;但願她能長得像保子的姐姐那樣的美。

    這個願望,不能對妻子說。

    然而,房子這位姑娘長得比她母親還醜。

     按信吾的說法,姐姐的血統沒有通過妹妹承傳下來。

    信吾對妻子有點失望了。

     保子夢見老家之後,過了三四天,老家的親戚來電報通知房子帶孩子回老家來了。

     菊子接到這封電報,便交給了保子。

    保子等待着信吾從公司回家。

     “做老家的夢,大概是一種預感吧。

    ”保子說罷,望着信吾讀電報,顯得格外沉着。

     “唔,她回老家去了?” 信吾首先想到,這樣一來,她大概也就不會尋死了。

     “可是,她為什麼不回這個家呢?” “她是不是覺得如果回到這兒來,相原會馬上曉得呢?” “那麼,相原就會到這兒來說三道四嗎?” “不。

     “看樣子雙方關系已經不行了。

    妻子帶着孩子出門,可……” “不過,房子回娘家,也許會像上回一樣,事先向他打過招呼呢。

    從相原來說,他大概也不好意思上咱家來吧。

    ” “總之,這是不妙啊!” “她怎麼竟想到回老家呢,真令人驚訝啊。

    ” “到咱家來不是更好嗎?” “還說什麼‘更好’呢,你跟她說話很冷淡哩。

    我們應該知道,房子回不了自己家,是怪可憐的呀。

    父母和子女竟變成這種樣子,我感到很悲涼啊。

    ” 信吾緊鎖雙眉,翹着下巴颏兒,一邊解領帶一邊說: “哦,等一等。

    我的和服呢?” 菊子給他拿來了更換的衣服。

    她抱起信吾換下的西裝默默地走了。

     這段時間,保子一直耷拉着腦袋。

    菊子關上隔扇門離去以後,保子才望着隔扇門,喃喃自語地說: “就說菊子吧,她未必就不會出走。

    ” “難道父母要對子女的夫妻生活永遠負責嗎?” “因為你不懂得女人的心理……女人悲傷的時候,跟男人就不一樣。

    ” “可是,怎能認為女人都懂得女人的心理呢?” “就說今天修一不回家吧,你為什麼不跟他一起回來呢?你一個人回來,讓菊子侍候你換西裝,這樣做……” 信吾沒有回答。

     “就說房子的事吧,你不準備跟修一商量一下嗎?”保子說。

     “幹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