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栗子

關燈
一 “銀杏樹又抽芽啦!” “菊子,你才發現嗎?”信吾說,“前幾天我就看見了。

    ” “因為爸爸總是朝銀杏樹的那個方向坐嘛。

    ” 坐在信吾斜對面的菊子,回頭朝身後的銀杏樹掃視了一圈。

     在飯廳裡用餐時,一家四口的座位無形中已經固定下來了。

     信吾朝東落坐。

    左鄰是保子,“面朝南。

    右鄰是修一,面朝北。

    菊子是朝西,與信吾相對而坐。

     南面和東面都有院落。

    可以說,這對老夫老妻占了好位置。

    用餐的時候,這兩位女性的位置,也便于上菜和侍候。

     不僅是用餐,就是四人在飯廳裡的矮腳桌旁圍坐的時候,也有固定的座位,這自然而然地成了習慣。

     所以菊子總是背向銀杏樹而坐。

     盡管如此,菊子竟沒發現,這樣一棵大樹不合季節地抽出了幼芽。

    信吾不由地擔心她内心是否留下了空白? “打開木闆套窗,或者清掃廊道的時候,不就可以看見了嗎?”信吾說。

     “您說的倒也是。

    不過……” “就是嘛。

    首先,從外面回來的時候,不是朝銀杏樹走過來的嗎?不管你喜歡不喜歡,也是可以看見的嘛。

    菊子,你總是低着頭走路,是不是一邊走路,一邊在沉思,心不在焉呢?” “唷,真不好辦啊。

    ”菊子聳了聳肩膀說,“今後凡是爸爸看到的東西,不論什麼,我都得注意要先看看啰。

    ” 信吾聽了這句話,覺得有點悲戚。

     “這怎麼行呢?” 自己所看到的東西,不論什麼,都希望對方先看到,信吾這一生中就不曾有過這樣的情人。

     菊子依舊望着銀杏樹。

     “那邊山上,有的樹也在抽芽呐。

    ” “是啊。

    還是那棵樹吧。

    大概暴風雨把樹葉都刮跑了。

    ” 信吾家的後山,一直延伸到神社所在的地方。

    這座小山的一端,成為神社的界内。

    銀杏樹就聳立在神社的界内。

    從信吾家的飯廳望去,像是山上的樹。

     一夜之間,這棵銀杏樹被台風刮成了一棵秃樹。

     銀杏樹和櫻花樹的樹葉被台風刮精光了。

    在信吾家附近,銀杏樹和櫻花樹可算是大樹了,也許是樹大招風,也許是樹葉子柔弱經不住風吹雨打。

     櫻花樹原先還殘存着一些枯枝敗葉,但現在也落光,成了秃樹。

     後山竹子的葉也枯萎了。

    大概是近海,風中含有鹽分的緣故吧。

    有些竹子被風刮斷,飛落在院落裡。

     大棵的銀杏樹又抽新芽了。

     從大街拐進小巷,信吾便朝這棵銀杏樹的方向走回家,所以每天都可以望見。

    從家中的飯廳裡也可以窺見。

     “有些地方銀杏樹還是比櫻花樹強啊。

    我邊想邊看,難道長壽樹到底是不一樣嗎?”信吾說。

     “到了秋天,那樣一棵老樹還要再一次長出嫩葉,不知得花多大的力氣啊。

    ” “可是,樹葉不是很寂寞嗎?”。

     “是啊。

    我望着它,心裡想:它可以長得像春天裡萌生的葉子那麼大嗎?其實它是很難長大的。

    ” 樹葉不僅很小,而且稀稀拉拉。

    長得蓋住枝桠的并不多。

    葉子似乎很薄,顔色也不怎麼綠,呈淺黃色。

     人們有這樣的感覺:秋天的晨曦還是照在光秃的銀杏樹上。

     神社的後山上植有許多常綠樹。

    常綠樹的葉子還經得住風吹雨打,毫不受損傷。

     有的常綠樹,在亭亭如蓋的樹梢上長出了嫩葉。

     菊子發現了這些嫩葉。

     保子可能是從廚房那邊走進來的,傳來了自來水的流水聲。

    她在說些什麼,流水聲大,信吾沒有聽清楚。

     “你說什麼?”信吾揚聲說。

     “她說胡枝子開得很妍麗呐。

    ”菊子搭上了一句。

     “是嗎。

    ” “她說狗尾草也開花了。

    ”菊子又轉達了一聲。

     “是嗎。

    ” 保子還在說什麼。

     “别說了。

    聽不見。

    ”信吾生氣地嚷了一句。

     菊子低下頭來,抿嘴笑着說:“我來給您們當口頭翻譯吧。

    ” “當口頭翻譯?反正是老太婆自言自語。

    ” “她說她昨晚夢見老家的房屋已經破破爛爛了。

    ” “唔。

    ” “爸爸怎麼回答?” “我隻能答聲‘唔’啰。

    ” 自來水聲止住了。

    保子在呼喊菊子。

     “菊子,請你把這些花插好。

    我覺得很漂亮,就把它摘了下來。

    拜托你了。

    ” “嗯。

    讓爸爸先看看。

    ” 菊子抱着胡枝子和狗尾草走了過來。

     保子洗了洗手,弄濕那隻信樂花瓶,然後拿了進來。

     “鄰居雁來紅的顔色也很美啊。

    ”保子說着坐了下來。

     “種向日葵的那家也種雁來紅哩。

    ”信吾邊說邊想起那漂亮的葵花被暴風雨打得七零八落。

     向日葵連花帶莖足有五六尺長,被狂風刮斷,倒在路旁。

    花凋落已經好幾天了。

    恍如人頭落了地。

     葵花冠四周的花瓣首先枯萎,粗莖也因失去水分而變了顔色,沾滿了泥土。

     信吾上下班,都從落花上跨過,卻不想看它一眼。

     落下了葵花冠之後,葵花莖的下截依然立在門口。

    沒有葉子。

     旁邊的五六株雁來紅成排并立,鮮豔奪目。

     “附近的人家都沒有種鄰居那種雁來紅呀!”保子說。

     二 保子所說的夢見老家的房屋已經破破爛爛,是指她的娘家。

     保子的雙親作古之後,那些房屋已經好幾個年頭沒人居住。

     父親讓保子繼承家業,才讓姐姐出嫁的。

    作為一向疼愛姐姐的父親來說,這是違心之舉。

    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