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衆星繞月奪劍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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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

     左窗口旁,他聽到了父親的回答:“大人,我對皇上忠心不二,天地可鑒;銀子沒湊到十萬,實是百姓太窮,搜無可搜,刮無可刮。

    ” “大膽!大明天子駕下四方樂土,豈有貧窮之理?我看你定是中飽了私襄。

    ”海天龍怒道。

     牟正歎了一聲:“大人,下官若假公濟私,也不敢在這個時候。

     請大人明察。

    ” 海天龍嘿嘿一笑:“你的兒子呢?去把他叫來。

    ” 牟正淡然道:“昨晚他去了鄉下,此刻已在百裡之外了,我沒法兒去叫了。

    ” 海天龍一拍桌子:“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與我玩遊戲,我倒輕看了你。

    你知道你兒子犯的什麼罪嗎?” “他終日在家讀書,能犯什麼罪?” “他窩藏欽犯,犯了滅門大罪!他死不可免。

    你隻要把他抓來,我倒可以免去你的罪過。

    ” 牟正哈哈一陣大笑,希望自己的笑聲能引起兒子的警覺,快點逃走:“大人,欲加之罪何患無詞?我兒志在四方,與我一樣清白,我抓他幹什麼?” 牟道在屋後不由熱淚盈眶,他知道定是那個官差告了密。

    他會說那個青衣女人就是唐賽兒,即使他根本不知道對方的身分也不影響海天龍确信無疑。

    他的一面之詞無論正确與否,都是沒法兒分明的。

     牟道悲從中來,恨極了那個官差。

    他想沖進屋子裡去分辯,又怕把父親推向絕境,唯有自己遠走高飛,他才會心安。

    父親的心在自己身上。

     海天龍對牟正的态度十分惱恨,一揮手道:“你們去搜,他跑不遠的。

    ” 幾個錦衣衛立即出了客廳,直奔牟道的住處。

     牟道心中一驚,暗自禱告:“父親保重,兒子去了,蒼天枯。

    ” 他扭身奔向後門。

     此刻。

    幾個錦衣衛回到客廳,空手而歸。

     “那小子不在院内,也許真的逃掉了。

    ” 海天龍大怒:“放屁!那小子什麼本事沒有,能跑到哪裡去? 你們去四下追尋!” 幾個錦衣衛領命而去。

     牟正見兒子真的逃走了,心下大安,天不滅我子嗣,夫有何求? 這渴望與望子成龍相去也太遠了。

    但這悲哀他沒法顧及了。

     人生多蒼涼,這感覺在十幾年前他就有了。

    那是一個雪天,滿大飛舞的雪花寂寞地飄落,仿佛他寂寞地走向黃土…… 牟道猶如兔子似地逃出縣城,拼命奔向雞雲山。

    他覺得唯一的辦法是求戈劍,去解救父母。

    許久沒見戈劍了,他還确實有些想他。

     幾個月過去了,他相信戈劍絕對有了驚人的成就。

    他慌慌張張沖上山崗,正欲叫喊,“杏林三儒”陡地出現在他的面前。

     他霎時愣住了,驚駭萬狀,語無倫次地說:“大師……我找戈劍,他讓我來的……我們是好朋友。

    ” 段百苦輕蔑地哼了一聲:“你配做他的朋友嗎?人間婚姻講究門當戶對,江湖朋友應該技藝相當,才能互為知音。

    你知道這些嗎?” 牟道一點頭:“還湊合。

    ” “那好。

    ”段百苦一擺手,“那你就從我們中間沖過去吧。

    ” 刹那間,牟道轉了九百九十個念頭,高聲說:“江湖古來重信義,角鬥講公平。

    你們都是前輩異人,不會無視這些吧?” “當然不會。

    ”段百苦自信他說。

     牟道道:那你們都退回到二十年歲吧,這才與我的年齡相當,鬥起來才公正。

    ” 傅太舊哈哈地笑起來:“你小子的嘴還挺滑溜,合我的口味,那我們文鬥如何?” 牟道心急如火,忙道:“請出題。

    ” 他與人鬥口從沒有失敗過,多少還有點兒自信。

     傅太舊說:“天下有一物,名字有許多,以它論天下,什麼最靜,什麼最空,什麼最貪,什麼最樂?答對了你勝,從我裆下鑽過;答錯了快滾,别想打猶我們的徒兒。

    ” 這實在豈有此理!然而牟道顧不了這些,韓信還受過胯下辱呢,一樣是大丈夫。

     他眼睛一眯,高聲說:“有物曰‘心’,名字很多,道心最靜,佛心最空,人心最貪,歡心最樂。

    ” 傅太舊料料不到牟道的思想如此敏捷,不由一呆,無奈地說: “算你小子精,從我胯下鑽過去吧。

    ” 牟道毫不遲疑,趴下鑽了過去。

     他跑進杏林院,但見流光飛瀉,戈劍正練“昆吾劍”。

    他叫了一聲,戈劍停了下來。

     一般說來,别人正練劍,外人是不能亂叫的,然而牟道顧不了這些,恨不得馬上拉起戈劍插翅飛回城裡去。

     戈劍更見豐采了,目光清瑩得讓牟道驚歎不已。

    他若是女人,不知會招來多少麻煩;戈劍看見牟道,驚喜地撲了過來。

     “兄台,你好嗎?我沒有去看你,你不怪我吧?” 牟道忙說:“我知道你練功正忙,我也讀書正忙。

    好兄弟,我有一事求你,請你一定要幫我一下!” “兄台,什麼事?” “我家出了亂子,錦衣衛把我父母抓起來了。

    我想請你把他們救出來,大恩容當後報!” 戈劍驚了一跳:“這如何是好?我師傅不允許我跨出杏林院半步,等到天黑行嗎?” 牟道幾乎跳了起來:“不行!晚去二步什麼都晚了!救人如救火嗎!” 戈劍稍一遲疑,終于下了決心:“走!” 兩人剛起步,文疾堵住了他們的去路,似笑非笑地問:“戈劍,師傅的話你忘到腦後去了嗎?” 戈劍頓時臉頰通紅,仿佛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低下頭說:“沒有。

    可我不能見死不救呀?” 文疾的臉色一沉,雙目閃出駭人的青光,他想不到戈劍敢與他辯嘴,這是他深惡痛絕的毛病,是不能容忍的:“戈劍,一個人是不能忘本的。

    你什麼都可以做,師道尊言不能忘。

     師傅的話對你來說是不能改的,我最看重這一點。

    ” 傅太舊連忙搖頭:“不大對,不大妙。

    一個人最要緊的旱,不淫,不思淫。

    隻要能做到這一點,無論他又做了什麼,都不失其為一個好人。

    ” 文疾頓時不悅:“你最好不要與我唱反調,我的話哪一點不對?” 傅太舊笑道:“我隻說我想的,你火什麼。

    ” 段百苦一旁不住地搖頭,愁眉苦臉。

     牟道忍不住了,這樣胡纏下去何時是了?他叫道:“你們不要争了!古人雲:充欲則強,傅大師說得對。

    ” 文疾大怒:“你子想投機取巧,我偏不讓你如願!戈劍,回到你的房裡去。

    ” 戈劍頓時一臉迷惑,有些拿不一主意。

    師傅的話不能不聽,人也不能不救,這讓他為難了。

     牟道急得兩眼冒火,冷笑道:“你比傅大師差得可太遠了,再修煉五十年也不會有長進的!” 傅太舊哈哈大笑:“你小子的嘴還行,合我心意!” 文疾瞪了牟道一眼,厲聲問:“你說我不行?” 牟道故作鎮定地說:“不是我說你不行,是你不敢與博大師比一比。

    你們兩人若較量起來,絕對你輸。

    ” 傅太舊更樂了,眉毛都飛了起來。

     文疾哼了一聲:“小子,我會讓你後悔的。

    ”他欺身撲向傅太舊,如雲影飛流。

     段百苦連忙擺手道:“不可。

    老二,難道想上他的鬼當?” “我當然知道他在挑撥離間,可我想讓他知道我這‘老二’是名副其實的。

    我不會讓他得意的。

    ” 段百苦搖了搖頭:“這小子不配讓我們把他當回事兒,你又何必那麼認真。

    是去是留,讓戈劍自己作主吧。

    ” “大哥言之有理,我贊成。

    ”傅太舊笑道。

     衆人把目光投向戈劍,無聲的語言飛向他。

     戈劍膽怯地看了兩眼師傅,正無話說,牟道猛地扯了他一把: “晚不得,兄弟!”拉起他就走。

    戈劍順勢而動,飄然而去。

     文疾見戈劍如此大膽,潑口罵道:“忘恩負義的東西!竟敢如此藐視尊長,回來再跟他算帳!” 戈劍當然沒有他想象得那麼大膽,若不是牟道拉了他一把,他真不敢越雷池一步。

     戈劍已非昔日可比,出了吉林院,牟道就極為明顯地感覺到了。

    他身法輕盈靈動,如風如雲。

    牟道笨手笨腳,慢慢騰騰。

    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幾乎頗斷了腸子,也追不上戈劍的步伐,而人家還沒敢用力奔行呢。

     “老弟台,等一等,拉我一把,”他艱難他說。

     戈劍隻好停下,等他到了近前,推着他跑。

     這樣一來,牟道隻嫌腿長得短了,擡得也慢,仿佛一座崩塌的雪山在壓着他跑……到後來,他覺得上半身都跑沒了,腦袋不知去了哪裡,還是得跑,跑下去…… 兩人跑到城裡,頓覺有些怪,街上幾乎沒有行人。

    兩人顧不了其他,直奔縣衙。

     縣衙的門還是大開着,與往日一樣安靜,似乎這裡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

     牟道的心霎時虛了,他覺得這不是值得信賴的那種甯靜,其中有鬼。

    但他還是不顧一切地沖進去,尋找父母。

    奇怪,縣衙裡也無人影。

     他沖到客廳門口,裡面的情景頓時把他驚呆了,腦中的全部念頭跑得光光。

    腦袋一昏,他差一點栽到地上,多虧戈劍扶住了他。

     他們确實來得太晚了。

    牟道看到的隻能是父母的屍體了。

    他們死得很安詳,臉上的笑容已經凝固,正是這安詳的死徹底刺傷了牟道。

    父母就這麼匆匆走了,他們為什麼還要留給兒子一個不再飛揚的微笑呢?究竟想告訴兒子什麼?那凝固的笑容裡至底深藏了多少未知的悲哀?父母啊!我對不起你們! 他終于哭了出來,幾乎是驚天動地的。

    他的思想象漂亮的冰塊徹底崩灑了,無邊的雲霧罩住了他,一種久遠的悲涼猶如血液一樣沖進了他的血管,仿佛要把他肢解。

    他心中迷惑極了,賴于生存的靠山一失,他不知道自己将何處去。

     他嗚嗚咽咽哭了許久,直到把淚水哭幹,直到哭得昏天地黑,才趴在那裡不動了,完全忘記了危險。

     萬裡情,今已去,永不再來;雲霄恩,風吹散,萬世不聚,投下種子不收獲,可憐父母心! 他呆在那裡許久不動,猶如吹不爛的石塑。

     戈劍兩眼發紅,淚水陪着他流。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戈劍陡然警惕。

    他伸手推了一把牟道,輕聲道:“兄台,有人來,你醒一醒吧。

    ” 戈劍道:“兄台,你不要太消沉嗎!” 牟道搖了搖頭,沒有吱聲。

    他已經看見幾個錦衣衛和一群官差走了過來。

    他冷冷地一笑,絲毫也沒有以往的那種驚恐,他的心平淡極了。

     錦衣衛也看見了他,圍過來便笑。

     “我還以為你小子跑到天上去了呢,這不還是甕中之鼈,又有好戲玩了。

    ” “先把他铐起來再說……”七嘴八舌。

     牟道冷漠地掃了一服旁邊的官差,眼裡驟然漲起仇恨之光。

     他看見了那個告密的官差,就在他一丈遠處冷笑氣他似乎很滿意自己導演的這一幕悲劇,他顯示了自己惡毒的力量。

     牟道突道:“不錯,來一群。

    ” 衆人急回首,他猛地抽出旁邊一個官差的腰刀,瘋也似地向那個告密的官差砍去。

     這大出衆人的意料,他們都以為牟道一介書生無所作為呢。

     刀光如水波般亮起,牟道己撲到了那官差的面前,那人感到不妙時閃躲已晚,“噗”地一聲,腰刀刺進了官差的胸膛,随着一聲叫喊,血雨迸灑…… 一旁的官差舉刀欲砍牟道,戈劍飄身飛起,手中的長劍一攬,劃起一道明亮的弧光,猶如碧波萬頃的海裡跳出一條銀白的月牙形魚。

     “啪啪”幾聲響,劈向牟道的快刀被擊飛。

    戈劍落到牟道左側。

     旁邊的錦衣衛料不到戈劍的身手如此利索,呆了一下,頓時把他倆圍在當中。

     “錦衣衛的拳腳要比官差們好得多,然而牟道仍然視而不見,他還在回想剛才那漂亮的一刀,真解恨! 中刀的官差這時在抽搐,死前的痙攣扭曲了他的面孔,猙獰無比。

     終于,他完成了最後的掙紮,兩腿一伸,死了。

     牟道這才長出了一口氣。

     戈劍怕他再一次莽撞,提醒道:“兄台,你要小心,他們手裡拿着的可是要命的家夥。

    ” 牟道說:“我手裡也有那東西。

    老弟台,你不要管我,快動手吧。

    錦衣衛人人可誅,你不要留情。

    ” 他的話冷森森的,連殺人如麻的錦衣衛聽了也心頭一寒。

     戈劍大叫一聲:“好!”身子旋升而起,猶如狂風在卷着一堆雪,手中的長劍飄族一劃,抖出一個圍着牟道的劍氣圈,随之,手腕兒一搖,使出昆吾劍法,一式“龍蛇盤舞”晃起層層劍氣,劍尖一振,仿佛白蛇吐信,閃出許多劍花向錦衣衛飛射過去。

    可謂一式數劍,刺得人眼花缭亂。

     錦衣衛哪是他的對手,幾聲慘叫疊起,幾個人手中的兵刃全掉到地上。

    這是戈劍手下留情,不然他們全成了死人。

     牟道被戈劍的劍法驚了一下,呆然無語。

    一般的高手絕占不了他的便宜。

    他服下“六合金丹”,平添了六十年功力,幾個月來又天天與文疾喂招,劍術已達出神人化的境界。

    他的劍藝也許比不了乃師文疾,相去也不會太遠。

     錦衣衛手腕受傷,惱恨至極,卻不敢再往上圍,隻好後退。

     官差們見戈劍神勇非凡,也不敢輕舉妄動,僵在了那裡。

     牟道道:“好兄弟,快動手,殺退他們。

    ” 戈劍稍一遲疑,終于大開殺戒。

     在瞬間裡,他想通了,反正已得罪了官府,怕已無用了。

     他輕叫一聲,長劍如疾風卷起,攪起一道銀弧,仿佛舞女的白綢,開合一分,一招“碎石飛星”抖起銀點一片,宛若晴空流星散向四周。

     霎時間,慘嚷頓起,殘肢血雨亂飛。

     官差們連死數人,吓得那些手腳利索的扭頭就逃。

     錦衣衛動作慢了一點,戈劍長劍飛繞,一招“玉帶纏龍”激起冷森的劍氣向他們削去。

     他們毫無招架之功,頓時有三個錦衣衛被攔腰斬斷,死屍飛到一邊去。

    靠門口的兩個錦衣衛吓得屁滾尿流,奪路就逃。

     戈劍仗劍而立,沒追擊他們。

     牟道收攝了一下心神,說:“我們要快點離開這裡。

    ” 他伸手去抱母親的屍體。

     戈劍用手攔了他一下:“兄台,還是讓我來吧。

    ” 他伸手扶起牟道父母的屍體,飛身就走。

     好戈劍,腋下夾着兩個死人不見費力,健步如飛。

     牟道感激無比,緊随其後。

     兩人出了縣衙,直奔城門。

     街上仍然少見行人,卻沒有什麼異樣。

    他們走得十分順當。

     這時候,具行裡發生的故事外人還不知道呢。

     兩人一陣狂奔,片時就出城去了。

     海天龍帶人追到城外時,四野空空,哪裡還見奔逃的人影,唯有拿官差們出氣。

     被他“照顧”的官差不是丢手就是斷腿,沒有好結果的。

    風慘慘兮,不見好人—— 網絡圖書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