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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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鹘落,變化快極,待得費彬受制,五嶽令旗被奪,衆人這才醒悟,劉正風所使的,正是衡山派絕技,叫做“百變千幻衡山雲霧十三式”。

    衆人久聞其名,這一次算是大開眼界。

     嶽不群當年曾聽師父說過,這一套“百變千幻衡山雲霧十三式”乃衡山派上代一位高手所創。

    這位高手以走江湖變戲法賣藝為生。

    那走江湖變戲法,仗的是聲東擊西,虛虛實實,幻人耳目。

    到得晚年,他武功愈高,變戲法的技能也是日增,竟然将内家功夫使用到戲法之中,街頭觀衆一見,無不稱賞,後來更是一變,反将變戲法的本領滲入了武功,五花八門,層出不窮。

    這位高手生性滑稽,當時創下這套武功遊戲自娛,不料傳到後世,竟成為衡山派的三大絕技之一。

    隻是這套功夫變化雖然古怪,但臨敵之際,卻也并無太大的用處,高手過招,人人嚴加戒備,全身門戶,無不守備綦謹,這些幻人耳目的花招多半使用不上,因此衡山派對這套功夫也并不如何着重,如見徒弟是飛揚佻脫之人,便不傳授,以免他專務虛幻,于紮正根基的踏實功夫反而欠缺了。

     劉正風是個深沉寡言之人,在師父手上學了這套功夫,平生從未一用,此刻臨急而使,一擊奏功,竟将嵩山派中這個大名鼎鼎、真實功夫決不在他之下的“大嵩陽手”費彬制服。

    他右手舉着五嶽劍派的盟旗,左手長劍架在費彬的咽喉之中,沉聲道:“丁師兄、陸師兄,劉某鬥膽奪了五嶽令旗,也不敢向兩位要脅,隻是向兩位求情。

    ” 丁勉與陸伯對望了一眼,均想:“費師弟受了他的暗算,隻好且聽他有何話說。

    ”丁勉道:“求甚麼情?”劉正風道:“求兩位轉告左盟主,準許劉某全家歸隐,從此不幹預武林中的任何事務。

    劉某與曲洋曲大哥從此不再相見,與衆位師兄朋友,也……也就此分手。

    劉某攜帶家人弟子,遠走高飛,隐居海外,有生之日,絕足不履中原一寸土地。

    ” 丁勉微一躊躇,道:“此事我和陸師弟可做不得主,須得歸告左師哥,請他示下。

    ” 劉正風道:“這裡泰山、華山兩派掌門在此,恒山派有定逸師太,也可代她掌門師姊作主,此外,衆位英雄好漢,俱可作個見證。

    ”他眼光向衆人臉上掃過,沉聲道:“劉某向衆位朋友求這個情,讓我顧全朋友義氣,也得保家人弟子的周全。

    ” 定逸師太外剛内和,脾氣雖然暴躁,心地卻極慈祥,首先說道:“如此甚好,也免得傷了大家的和氣。

    丁師兄、陸師兄,咱們答應了劉賢弟罷。

    他既不再和魔教中人結交,又遠離中原,等如是世上沒了這人,又何必定要多造殺業?”天門道人點頭道:“這樣也好,嶽賢弟,你以為如何?”嶽不群道:“劉賢弟言出如山,他既這般說,大家都是信得過的。

    來來來,咱們化幹戈為玉帛,劉賢弟,你放了費賢弟,大夥兒喝一杯解和酒,明兒一早,你帶了家人子弟,便離開衡山城罷!” 陸柏卻道:“泰山、華山兩派掌門部這麼說,定逸師太更竭力為劉正風開脫,我們又怎敢違抗衆意?但費師弟刻下遭受劉正風的暗算,我們倘若就此答允,江湖上勢必人人言道,嵩山派是受了劉正風的脅持,不得不低頭服輸,如此傳揚開去,嵩山派臉面何存?” 定逸師太道:“劉賢弟是在向嵩山派求情,又不是威脅逼迫,要說‘低頭服輸’,低頭服輸的是劉正風,不是嵩山派。

    何況你們又已殺了一名劉門弟子。

    ” 陸柏哼了一聲,說道:“狄修,預備着。

    ”嵩山派弟子狄修應道:“是!” 手中短劍輕送,抵進劉正風長子背心的肌肉。

    陸柏道:“劉正風,你要求情,便跟我們上嵩山去見左盟主,親口向他求情。

    我們奉命差遣,可作不得主。

    你立刻把令旗交還,放了我費師弟。

    ” 劉正風慘然一笑,向兒子道:“孩兒,你怕不怕死?”劉公子道:“孩兒聽爹爹的話,孩兒不怕!”劉正風道:“好孩子!”陸柏喝道:“殺了!” 狄修短劍往前一送,自劉公子的背心直刺入他心窩,短劍跟着拔出。

    劉公子俯身倒地,背心創口中鮮血泉湧。

     劉夫人大叫一聲,撲向兒子屍身。

    陸柏又喝道:“殺了!”狄修手起劍落,又是一劍刺入劉夫人背心。

     定逸師太大怒,呼的一掌,向狄修擊了過去,罵道:“禽獸!”丁勉搶上前來,也擊出一掌。

    雙掌相交,定逸師太退了三步,胸口一甜,一口鮮血湧到了嘴中,她要強好勝,硬生生将這口血咽入口腹中。

    丁勉微微一笑,道:“承讓!” 定逸師太本來不以掌力見長,何況适才這一掌擊向狄修,以長攻幼,本就未使全力,也不拟這一掌擊死了他,不料丁勉突然出手,他那一掌卻是凝聚了十成功力。

    雙掌陡然相交,定逸師太欲待再催内力,已然不及,丁勉的掌力如排山倒海般壓到,定逸師太受傷嘔血,大怒之下,第二掌待再擊出,一運力間,隻覺丹田中痛如刀割,知道受傷已然不輕,眼前無法與抗,一揮手,怒道:“咱們走!”大踏步向門外走去,門下群尼都跟了出去。

     陸柏喝道:“再殺!”兩名嵩山弟子推出短劍,又殺了兩名劉門弟子。

     陸柏道:“劉門弟子聽了,若要活命,此刻跪地求饒,指斥劉正風之非,便可免死。

    ” 劉正風的女兒劉菁怒罵:“奸賊,你嵩山派比魔教奸惡萬倍!”陸柏喝道:“殺了!”萬大平提起長劍,一劍劈下,從劉菁右肩直劈至腰。

    史登達等嵩山弟子一劍一個,将早已點了穴道制住的劉門親傳弟子都殺了。

     大廳上群雄雖然都是畢生在刀槍頭上打滾之輩,見到這等屠殺慘狀,也不禁心驚肉跳。

    有些前輩英雄本想出言阻止,但嵩山派動手實在太快,稍一猶豫之際,廳上已然屍橫遍地。

    各人又想:自來邪正不兩立,嵩山派此舉并非出于對劉正風的私怨,而是為了對付魔教,雖然出手未免殘忍,卻也未可厚非。

    再者,其時嵩山派已然控制全局,連恒山派的定逸師太亦已铩羽而去,眼見天門道人、嶽不群等高手都不作聲,這是他五嶽劍派之事,旁人倘若多管閑事,強行出頭,勢不免惹下殺身之禍,自以明哲保身的為是。

     殺到這時,劉門徒弟子女已隻剩下劉正風最心愛的十五歲幼子劉芹。

    陸柏向史登達道:“問這小子求不求饒?若不求饒,先割了他的鼻子,再割耳朵,再挖眼珠,叫他零零碎碎的受苦。

    ”史登達道:“是!”轉向劉芹,問道:“你求不求饒?” 劉芹臉色慘白,全身發抖。

    劉正風道:“好孩子,你哥哥姊姊何等硬氣,死就死了,怕甚麼?”劉芹顫聲道:“可是……爹,他們要……要割我鼻子,挖……挖我眼睛……”劉正風哈哈一笑,道:“到這地步,難道你還想他們放過咱們麼?”劉芹道:“爹爹,你……你就答允殺了曲……曲伯伯……” 劉正風大怒,喝道:“放屁!小畜生,你說甚麼?” 史登達舉起長劍,劍尖在劉芹鼻子前晃來晃去,道:“小子,你再不跪下求饒,我一劍削下來了。

    一……二……”他那“三”字還沒說出口,劉芹身子戰抖,跪倒在地,哀求道:“别……别殺我……我……”陸柏笑道:“很好,饒你不難。

    但你須得向天下英雄指斥劉正風的不是。

    ”劉芹雙眼望着父親,目光中盡是哀求之意。

     劉正風一直甚是鎮定,雖見妻子兒女死在他的眼前,臉上肌肉亦毫不牽動,這時卻憤怒難以遏制,大聲喝道:“小畜生,你對得起你娘麼?” 劉芹眼見母親、哥哥、姊姊的屍身躺在血泊之中,又見史登達的長劍不斷在臉前晃來晃去,已吓得心膽俱裂,向陸柏道:“求求你饒了我,饒了…… 饒了我爹爹。

    ”陸柏道:”你爹爹勾結魔教中的惡人,你說對不對?”劉芹低聲道:“不……不對!”陸柏道:“這樣的人,該不該殺?”劉芹低下了頭,不敢答話。

    陸柏道:“這小子不說話,一劍把他殺了。

    ” 史登達道:“是!”知道陸柏這句話意在恫吓,舉起了劍,作勢砍下。

     劉芹忙道:“該……該殺!”陸柏道:“很好!從今而後,你不是衡山派的人了,也不是劉正風的兒子,我饒了你的性命。

    ”劉芹跪在地下,吓得雙腿都軟了,竟然站不起來。

     群雄瞧着這等模樣,忍不住為他羞慚,有的轉過了頭,不去看他。

     劉正風長歎一聲,道:“姓陸的,是你赢了!”右手一揮,将五嶽令旗向他擲去,左足一擡,把費彬踢開,朗聲道:“劉某自求了斷,也不須多傷人命了。

    ”左手橫過長劍,便往自己頸中刎去。

     便在這時,檐頭突然掠下一個黑衣人影,行動如風,一伸臂便抓住了劉正風的左腕,喝道:“君子報仇,十年未晚,去!”右手向後舞了一個圈子,拉着劉正風向外急奔。

     劉正風諒道:“曲大哥……你……” 群雄聽他叫出“曲大哥”三字,知道這黑衣人便是魔教長老曲洋,盡皆心頭一驚。

     曲洋叫道:“不用多說!”足下加勁,隻奔得三步,丁勉、陸柏二人四掌齊出,分向他二人後心拍來。

    曲洋向劉正風喝道:“快走!”出掌在劉正風背上一推,同時運勁于背,硬生生受了丁勉、陸柏兩大高手的并力一擊。

     砰的一聲響,曲洋身子向外飛出去,跟着一口鮮血急噴而出,回手連揮,一叢黑針如雨般散出。

     丁勉叫道:“黑血神針,快避!”急忙向旁閃開。

    群雄見到這叢黑針,久聞魔教黑血神針的大名,無不驚心,你退我閃,亂成一團,隻聽得“哎唷!” “不好!”十餘人齊聲叫了起來。

    廳上人衆密集,黑血神針又多又快,畢竟還是有不少人中了毒針。

     混亂之中,曲洋與劉正風已逃得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