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奪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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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嵩山群弟子都學過這一招,可是有誰能使得這等奔騰矯夭,氣勢雄渾? 但見他一柄長劍自半空中橫過,劍身似曲似直,長劍便如一件活物一般,登時采聲大作。

     别派群雄來到嵩山之後,見嵩山派門人又打鑼鼓,又放爆竹,左冷禅不論說甚麼話,都是鼓掌喝采,群相附和,人人心中都不免有厭惡之情。

    但此刻聽到嵩山弟子大聲喝采,卻覺實是理所當然,将自己心意也喝了出來。

    左冷禅這一招“天外玉龍”,将一柄死劍使得如靈蛇,如神龍,不論是使劍或是使别種兵刃的,無不贊歎。

    泰山、衡山等派中的名宿高手一見此招,都不禁暗自慶幸:“幸虧此刻在封禅台上和他對敵的,是嶽不群而不是我!” 隻見左嶽二人各使本派劍法,鬥在一起。

    嵩山劍氣象森嚴,便似千軍萬馬奔馳而來,長槍大戟,黃沙千裡;華山劍輕靈機巧,恰如春日雙燕飛舞柳間,高低左右,回轉如意。

    嶽不群一時雖未露敗象,但封禅台上劍氣縱橫,嵩山劍法占了八成攻勢。

    嶽不群的長劍盡量不與對方兵刃相交,隻是閃避遊鬥,眼見他劍法雖然精奇,但單仗一個“巧”字,終究非嵩山劍法堂堂之陣、正正之師的敵手。

     似他二人這等武學宗師,比劍之時自無一定理路可循。

    左冷禅将一十七路嵩山劍法夾雜在一起使用。

    嶽不群所用劍法較少,但華山劍法素以變化繁複見長,招數亦自層出不窮。

    再拆了二十餘招,左冷禅忽地右手長劍一舉,左掌猛擊而出,這一掌籠罩了對方上盤三十六處要穴,嶽不群若是閃避,立時便受劍傷。

    隻見他臉上紫氣大盛,也伸出左掌,與左冷禅擊來的一掌相對,砰的一聲響,雙掌相交。

    嶽不群身子飄開,左冷禅卻端立不動。

    嶽不群叫道:“這掌法是嵩山派武功嗎?” 令狐沖見他二人對掌,“啊”的一聲,叫了出來,極是關切。

    他知左冷禅的陰寒内力厲害無比,以任我行内功之深厚,中了他内力之後,發作時情勢仍十分兇險,竟使得四人都變成了雪人。

    嶽不群雖久練氣功,終究不及任我行,隻要再對數掌,就算不緻當場凍僵,也定然抵受不住。

     左冷禅笑道:“這是在下自創的掌法,将來要在五嶽派中選擇弟子,量才傳授。

    ”嶽不群道:“原來如此,那可要向左兄多讨教幾招。

    ”左冷禅道:“甚好。

    ”心想:“他華山派的‘紫霞神功’倒也了得,接了我的‘寒冰神掌’之後,居然說話聲音并不顫抖。

    ”當下舞動長劍,向嶽不群刺去。

    嶽不群仗劍封住,數招之後,砰的一聲,又是雙掌相交。

    嶽不群長劍圈轉,向左冷禅腰間削去。

    左冷禅豎劍擋開,左掌加運内勁,向他背心直擊而下,這一掌居高臨下,勢道奇勁。

    嶽不群反轉左掌一托,拍的一聲輕響,雙掌第三次相交。

    嶽不群矮着身子,向外飛了出去。

     左冷禅左手掌心中但覺一陣疼痛,舉手一看,隻見掌心中已刺了一個小孔,隐隐有黑血滲出。

    他又驚又怒,罵道:“好奸賊,不要臉!”心想嶽不群在掌中暗藏毒針,冷不防在自己掌心中刺了一針,滲出鮮血既現黑色,自是針上喂毒,想不到此人号稱“君子劍”,行事卻如此卑鄙。

    他吸一口氣,右手伸指在自己左肩上點了三點,不讓毒血上行,心道:“這區區毒針,豈能奈何得了我?隻是此刻須當速戰,可不能讓他拖延時刻了。

    ”當下長劍如疾風驟雨般攻了過去。

    嶽不群揮劍還擊,劍招也變得極為狠辣猛惡。

     這時候暮色蒼茫,封禅台上二人鬥劍不再是較量高下,竟是性命相搏,台下人人都瞧了出來。

    方證大師說道:“善哉,善哉!怎地突然之間,戾氣大作?” 數十招過去,左冷禅見對方封得嚴密,擔心掌中毒質上行,劍力越運越勁。

    嶽不群左支右細,似是抵擋不注,突然間劍法一變,劍刃忽伸忽縮,招式詭奇絕倫。

     台下群雄大感詫異,紛紛低聲相詢:“這是甚麼劍法?”問者盡管問,答者卻無言可對,隻是搖頭。

     令狐沖倚在盈盈身上,突然見到師父使出的劍法既快又奇,與華山派劍法大相徑庭,心下甚是詫異,一轉眼間,卻見左冷禅劍法一變,所使劍招的路子與師父竟然極為相似。

     二人攻守趨避,配合得天衣無縫,便如同門師兄弟數十年來同習一套劍法,這時相互在拆招一般。

    二十餘招過去,左冷禅招招進逼,嶽不群不住倒退。

    令狐沖最善于查察旁人武功中的破綻,眼見師父劍招中的漏洞越來越大,情勢越來越險,不由得大為焦急。

     眼見左冷禅勝勢已定,嵩山派群弟子大聲呐喊助威。

    左冷禅一劍快似一劍,見對方劍法散亂,十招之内便可将他手中兵刃擊飛,不禁心中暗喜,手上更是連連催勁。

    果然他一劍橫削,嶽不群舉劍擋格,手上勁力頗為微弱,左冷禅回劍疾撩,嶽不群把捏不住,長劍直飛上天。

    嵩山派弟子歡聲雷動。

     蓦地裡嶽不群空手猱身而上,雙手擒拿點拍,攻勢淩厲之極。

    他身形飄忽,有如鬼魅,轉了幾轉,移步向西,出手之奇之快,直是匪夷所思。

    左冷禅大駭,叫道:“這……這……這……”奮劍招架。

    嶽不群的長劍落了下來,插在台上,誰都沒加理會。

     盈盈低聲道:“東方不敗!”令狐沖心中念頭相同,此時師父所使的,正是當日東方不敗持繡花針和他四人相鬥的功夫。

    他驚奇之下,竟忘了傷處劇痛,站起身來。

    旁邊一隻小手伸了過來,托在他腋下,他全然不覺,一雙妙目怔怔的瞧着他,他也茫無所知。

     當時嵩山絕頂之上,數千對眼睛,隻有一雙眼睛才不瞧左嶽二人相鬥。

     自始至終,儀琳的眼光未有片刻離開過令狐沖的身子。

    猛聽得左冷禅一聲長叫,嶽不群倒縱出去,站在封撣台的西南角,離台邊不到一尺,身子搖晃,似乎便要摔下台去。

    左冷禅右手舞動長劍,越使越急,使的盡是嵩山劍法,一招接一招,護住了全身前後左右的要穴。

    但見他劍法精奇,勁力威猛,每一招都激得風聲虎虎,許多人都喝起采來。

     過了片刻,見左冷禅始終隻是自行舞劍,并不向嶽不群進攻,情形似乎有些不對。

     他的劍招隻是守禦,絕不向嶽不群攻擊半招,如此使劍,倒似是獨自練功一般,哪裡是應付勁敵的打法?突然之間,左冷禅一劍刺出,停在半空,不再收回,微微側頭,似在傾聽甚麼奇怪的聲音。

    隻見他雙眼中流下兩道極細的血線,橫過面頰,直挂到下頰。

     人叢中有人說道:“他眼睛瞎了!” 這一聲說得并不甚響,左冷禅卻大怒起來,叫道,“我沒有瞎,我沒有瞎!哪一個狗賊說我瞎了?嶽不群,嶽不群你這奸賊,有種的,就過來和你爺爺再戰三百回合。

    ”他越叫越響,聲音中充滿了憤怒、痛楚和絕望,便似是一頭猛獸受了緻命重傷,臨死時全力嗥叫。

     嶽不群站在台角,隻是微笑。

     人人都看了出來,左冷禅确是雙眼給嶽不群刺瞎了,自是盡皆驚異無比。

     隻有令狐沖和盈盈,才對如此結局不感詫異。

    嶽不群長劍脫手,此後所使的招術,便和東方不敗的武功大同小異。

    那日在黑木崖上,任我行、令狐沖、向問天、上官雲四人聯手和東方不敗相鬥,尚且不敵,直到盈盈轉而攻擊楊蓮亭,這才僥幸得手,饒是如此,任我行終究還是被刺瞎了一隻眼睛,當時生死所差,隻是一線。

    嶽不群身形之飄忽迅捷,比之東方不敗雖然頗有不如,但料到單打獨鬥,左冷禅非輸不可,果然過不多時,他雙目便被針刺瞎。

     令狐沖見師父得勝,心下并不喜悅,反而突然感到說不出的害怕。

    嶽不群性子溫和,待他向來親切,他自小對師父摯愛實勝于敬畏。

    後來師父将他逐出門牆,他也深知自己行事乖張任性,實是罪有應得,隻盼能得師父師娘寬恕,從未生過半分怨怼之意。

    但這時見到師父大袖飄飄的站在封禅台邊,神态儒雅潇灑,不知如何,心中竟然生起了強烈的憎恨。

    或許由于嶽不群所使的武功,令他想到了東方不敗的怪模怪樣,也或許他覺得師父勝得殊不正大光明,他呆了片刻,傷口一陣劇痛,便即頹然坐倒。

     盈盈和儀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