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中劇毒寶象身死曆苦海狄雲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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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幹什麼?』 寶象哈哈一笑,道:『這個你不用多問了。

    快去,快去!』狄雲道:『要燒水,在廚房裡燒好了,拿鐵镬出來不方便。

    』寶象怒道:『我說什麼,便是什麼。

    你膽敢回嘴?』說着一巴掌打過來,狄雲右邊臉頰上重重吃了一記。

    跟着寶象右腳一伸,一腳踢去,将狄雲踢了個筋頭。

     狄雲一跌之下,腦子突然靈敏,心道:『我與其死,不如跟他一拚。

    他叫我燒水,那倒是個機會,等得一大镬水燒滾,我端起來潑在他的身上。

    他赤身裸體,豈不立時燙死?』心中存了這個主意,登時不再恐懼,便低頭去到廚房,将一隻破镬端了出來。

    寶象亦步亦趨的跟着,生怕他乘隙逃走。

    狄雲見那鐵镬上半截已然殘破,隻能裝得小半镬水,半镬滾水的威力,自是不及滿滿一镬,隻怕未必能燙死寶象,但想就算整他不死,燙傷他也是好的。

    這滾水一潑出,若是對方不死,自己立時便撞牆自盡,雖然對不起丁大哥,沒能達成他的遺志,但勢在必死,那也是無可奈何了。

     他将鐵镬端到殿前天井之中,接了檐頭雨水,先行洗刷幹淨,然後裝載雨水,直到水齊破口,無法再裝為止。

    寶象贊到:『好極,好極!癞痢頭阿三,我倒真不舍得吃了你。

    你這人做事幹淨利落,是把好手!』狄雲苦笑道:『多謝大師父誇贊。

    』檢了七八塊磚頭,架了起來,将鐵镬放于其上。

    破廟中多的是破桌斷椅,頹梁殘柱,狄雲急于和寶象一決生死,竟是毫不稽緩,快手快腳地執起破舊木料,堆在鐵镬之下。

    可是要尋那火種,卻是為難。

    破廟中固是絕無火種遺留,而寶象身邊所帶的火折也被大雨濕透,全然無用。

    狄雲從獄中逃出,身邊更無火刀,火石之屬。

    狄雲張開雙手,作個無可奈何的神态。

     寶象道:『怎麼?沒火種嗎?我記得他身上有的。

    』說着向丁典的屍身一指。

    狄雲見丁典的腿上被寶象砍得血肉模糊,一股悲憤之氣直沖腦門,轉頭向寶象狠狠瞪視,恨不得撲上前去咬他幾口。

    寶象便似老貓捉住了耗子一般,要玩弄一番,這才吃掉,對狄雲的憤怒絲毫不以為意,笑吟吟的道:『你找找去啊。

    若是生不了火,大和尚吃生肉也成。

    』狄雲俯下身去,在丁典的衣袋中一摸,果然摸到兩件硬硬的小物,正是一把火刀,一塊火石,狄雲心道:『咱二人同在牢獄之時,丁大哥身邊是沒這兩件東西的,他從何處得來?』一翻轉那柄火刀,隻見上面鑄得有一行陽文招牌:『荊州老合興記』。

    狄雲曾和丁典去鐵店斬斷身上铐鐐,想來便是那家鐵店的店号。

    狄雲記得,那是他和丁典去斬斷身上铐鐐的鐵店的店号,原來知道出獄後火種極是需用,随手在鐵店中取了這火刀火石。

    狄雲握了這對刀石,心道:『丁大哥顧慮周全,取這火刀火石,原是想和我同闖江湖之用,不料沒用上一次,便已命赴陰曹。

    』他怔怔的瞧着火刀火石,不由得潸然淚下。

     寶象全沒疑心他和丁典乃是情逾骨肉的至交,隻道他發見火種後自知命不久長,是以悲泣,哈哈笑道:『大和尚是千金貴體,你前世幾生修到,竟以大和尚的腸胃作棺材,以大和尚的肚皮作墳墓,運氣當真不壞,當真不壞!快生火吧!』 狄雲更不多言,在廟中找到了一張陳舊已極的黃紙簽,放在火刀、火石之旁,便打着了火。

    火焰燒到黃紙簽上,本來被灰塵掩蔽着的字迹露了出來,隻見簽上印着『下下』、『求官不成』、『婚姻難諧』、『出行不利』、『疾病難愈』等字樣,片刻之間,火舌便将紙簽燒去了半截。

    狄雲心想:『我一生不幸,不用求簽便知道了。

    』當即将紙簽去點燃了木片,镬底的枯木漸燒漸旺。

     鐵镬中的清水慢慢生出蟹眼泡沫,狄雲知道這镬水過不到一盅茶時分便即沸滾。

    他心神緊張,望望那水,又望望寶象裸露着的肚皮,心想生死存亡在此一舉,一雙手不自禁的打起顫來。

    果然過不多時,白氣蒸騰,破镬水泡翻湧。

    狄雲一站直身子,端起鐵镬,雙手一擡,便要向寶象頭上淋去。

     豈知他身形甫動,寶象已然驚覺,十指伸出,搶先抓住了他的手腕,厲聲喝道:『幹什麼?』狄雲不會說謊,用力想将滾湯往寶象身上潑去,但手腕給寶象抓住了,便似套在一雙鐵箍中一般,竟是絲毫無法前移。

    寶象若是要将這镬滾湯潑在狄雲的頭上,隻須手臂一甩,那是輕而易舉之事,但他卻可惜了這半镬熱湯,若是淋死了狄雲,重新燒湯,不免費事。

    他雙臂微一用勁,平平下壓,将這鐵镬放回原處,喝道:『放開了手!』 狄雲如何肯放開鐵镬,雙手又是運勁一奪。

    寶象一拳橫掃,砰的一聲,将狄雲擊得直跌出去,頭後腳前,直撞入神壇之下。

    寶象喝道:『老子要宰你了。

    乖乖的自己解去衣服,省得老子費事。

    』狄雲東邊一張,西邊一瞧,想要找什麼可以作為兵刃之物,與寶象一拚,蓦地隻見兩隻老鼠肚子向天,身子不住抽搐,正是将死未死,狄雲陡然在黑暗中看到一絲光明,道:『我捉到了兩隻老鼠,給你先吃起來充饑,好是不好?』寶象道:『什麼?是老鼠?是死的還是活的?』狄雲生怕他不吃死老鼠,忙道:『自然是活的,還在動呢,隻不過給我捏得半死不活了。

    』說着忙伸手抓住了老鼠。

     寶象從前曾吃過老鼠,知道鼠肉之味與瘦豬肉也差不多,眼見這兩頭老鼠毫不肥大,想是破廟之中無甚食物之故,一時沉吟未決。

    狄雲道:『師父,我來給你剝了老鼠皮,煮一大碗湯喝,包你又快又美。

    』寶像是個懶人,要他動手煮食,倒真甯可挨餓的好,聽狄雲說給他煮老鼠湯,倒是投其所好,道:『兩隻老鼠不夠吃,你再去多捉幾隻。

    』狄雲心想:『我現下武功已失,手腳不靈,老鼠哪裡捉得到?』但好容易出現了一線生機,決計不肯放過,忙道:『師父,我給你先煮了這兩隻大老鼠,立刻再去捉!』寶象點頭道:『那也好,要是我吃得個飽,饒你一命,又有何妨?』 狄雲從神壇下鑽了出來,說道:『我借你的刀子一用,切了老鼠的頭。

    』寶象心下渾沒當眼前這鄉下佬小秃子是一回事,眼見兩隻老鼠兀自顫動,确實不是死鼠,便向單刀一指,說道:『你用吧!』跟着又補上一句:『你有膽子,便向老子砍上幾刀試試!』 狄雲心中,确是有搶到單刀回身便砍之意,但給他先行說出口來,倒是不敢輕舉妄動,兩刀砍下鼠頭,開膛破肚,剝下鼠皮,先用雨水洗得幹淨,然後放入镬中。

    寶象連連點頭,說道:『很好,很好。

    你這秃頭,煮老鼠湯是把好手。

    快再去捉幾隻來。

    』狄雲心想:『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隻有暫留得性命,方能設法保全丁大哥的遺體,再殺這惡僧為丁大哥報仇。

    』便道:『好,我去捉。

    』轉身向後殿走去。

    寶象道:『你若想逃走,小心我将你一塊塊活生生的割下來吃了。

    』狄雲道:『捉不到老鼠便捉田雞,江裡有魚有蝦,到處都是吃的。

    我服侍你師父,何必定要吃我?』寶象道:『哼,别讓我等得不耐煩了。

    喂,你不能走出廟去,知不知道?』 狄雲大聲答應了,爬在地下,裝着捕捉老鼠的神态,慢慢爬到了後殿,站直身子,眼見大雨仍是傾盆而下,如何逃得脫這惡僧的毒手,當真是大費思量。

    他東張西望,要想找一個隐蔽處躲了起來,一眼從後門望了出去,隻見左首有個小小池塘,狄雲不管三七二十一,快步奔去,輕輕溜入池塘,隻露出口鼻在水面透氣,更抓些浮萍亂草,堆在鼻上。

     他自幼生于水邊,水性倒是極好,隻可惜這地方離江邊太遠,否則躍入大江之中,順流而下,寶象無論如何追他不上。

     過不到一頓飯時分,隻聽得寶象大聲叫道:『阿三,阿三,捉到了老鼠沒有?』叫了幾聲,跟着便大聲咒罵起來。

    狄雲将右耳伸在水上,聽他的動靜。

    但聽他滿口污言穢語,罵得粗俗不堪,跟着踢踢哒哒,踏着泥濘尋了出來。

    隻跨得幾步,便到了池塘上,狄雲哪裡還敢露面,捏住鼻子,全身鑽在水底。

    幸好那池塘因年深日久,生滿了青萍水藻,他一沉入塘底,在上面便看不到了。

     但水底不能透氣,狄雲一直掙到忍無可忍,終于慢慢探頭上來,想輕輕吸一口氣,不料剛吸得半口,忽喇一聲,一隻大手抓了下來,捏住了他後頸。

    隻聽得寶象大聲叫罵:『不把你割成十七八塊,老子便不是人,你膽敢走!』狄雲反過手來,用勁抱住他的胳臂,一股勁兒往池塘内拉扯。

    寶象沒料到他情急拚命,竟敢反噬,塘邊泥濘,腳下一滑,竟是撲通一聲,跌入了塘中。

     狄雲大喜,心想大家到了塘中,便有拼個同歸于盡的指望,使勁将他的頭往水中按去。

    隻是那池塘水淺,寶象人又高大,池水淹不過頂,他左足一踏到塘底,反手便扣住狄雲手腕,跟着左手一壓,将他的頭掀下水去。

    狄雲早是豁出了性命不要,人在水底,牢牢抱住了寶象的身子,說什麼也不放手。

    寶象給他弄得一時無法可施,破口大罵之際,一不小心,又吞進了幾口池塘污水。

    寶象怒氣大盛,提起拳頭,直往狄雲背上擂去。

     狄雲隻覺這惡僧一拳打來,雖是塘水阻了一阻,力道不如岸上擊打時之猛烈,卻也是疼痛難忍,隻要再挨得幾拳,非昏去不可。

    他其時絕無還手之力,隻有将腦袋去撞寶象的胸膛肚皮。

    正糾纏得不可開交,突然之間,寶象大叫一聲:『啊喲!』抓住狄雲的手慢慢放松,舉在半空的拳頭也不擊落,竟是緩緩的垂下,跟着身子一挺,沉入了塘底。

     狄雲大奇,忙掙紮着起來,隻見寶象一動不動,顯已受傷死了。

    他驚魂未定,不敢碰寶象,遠遠站在池塘的一邊觀看。

    隻見寶象直挺挺的躺在塘底,一動也不再動。

    隔了良久良久,看來寶象真的已死,狄雲兀自不敢放心,捧起一塊石頭,擲到他的身上,見他仍是不動,才知他不是裝死。

     狄雲爬上岸來,猜不透寶象到底如何會忽然死去,心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難道我的神照功已然大有威力,竟然連我自己也不知道?在他胸口撞得幾頭,便送了他的性命?』 狄雲怔怔地站在池塘之旁,對眼前的情景,幾乎不敢相信那是真事。

    但見雨點一滴滴的落在池塘水面,激成一個個漪漣。

    寶象的屍身蜷縮在旁,了無半點生氣。

    狄雲道:『難道丁大哥所傳我的神照功,竟爾無意之中練成了?』試一運氣,隻覺『足少陽膽經』一脈中的内息,行到大腿的『五裡穴』,無論如何便不上行,而『手少陽三焦經』一脈,内息行到上臂『清冷淵』,也即遇阻滞。

    比之在獄中時,隻有反見退步,想是這幾日來心神不定,擱下了功夫所緻。

    顯然,要練成神照功,時日火候還差得很遠。

     他呆了一陣,回到殿中,隻見鐵镬下的柴火已經熄滅,鐵镬旁又有兩隻老鼠死在地下,肚皮朝天,耳朵和後足兀自微微抖動。

    狄雲心想:『嗯,原來寶象自己倒捉到了兩隻老鼠,沒福享受,便給我打死了。

    』見镬中尚有碗許殘湯,是寶象喝得剩下來的,他肚中正饑,端起鐵镬,張口便要将老鼠湯往咀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