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華屋老丐掏寶藏萬門弟子下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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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感激,又是擔心,道:『你……你快走,許多人都要殺你,這裡太也危險。

    』狄雲道:『我知道,不過我非得對汪少俠說明白此事不可,免得你受了冤枉。

    汪少俠,水姑娘是位好姑娘,你……你千萬不可冤枉了她。

    』他拙于言辭,尋常一件事也不易說得清楚,何況這種微妙的事端,因此接連說了七八句話,卻并沒使汪嘯風稍去疑惑之心。

     水笙又道:『你……你快走!多謝你的好意,我隻有來生圖報,快走吧!人家要殺你……』汪嘯風聽到水笙言語中對他如此關懷,妒念大起,喝道:『看劍!』嗤的一劍,向狄雲當胸疾刺過去。

    這一劍雖然勢道淩厲,但狄雲這時是何等身手,一身而兼『神照』、『血刀』正邪兩派絕頂武學之所長,縱然丁典和血刀老祖複生,也未必能是他的敵手,眼見汪嘯風劍到,身子微側,便已避開,說道:『我不跟你動手。

    我叫你好好的娶了水姑娘,别對她有絲毫疑心。

    她……她是個好姑娘。

    』 他說話之際,汪嘯風左二劍,右三劍,接連向他刺了五劍。

    狄雲若無其事的斜身閃開,心中卻不禁奇怪:『這人從前武功很好,怎麼半年不見,劍法這麼笨拙了?』他那裡知道,這不是汪嘯風劍法退步,而是他自己的武功突飛猛進。

    汪嘯風不過是武林中的二三流腳色,而狄雲身兼正邪兩家之所長,除了應敵經驗極差、所習招數習練未熟之外,單就所知武學而言,可說已臻第一流的頂兒尖兒。

     汪嘯風數劍刺他不中,每一劍都被他行若無事的閃開,心中更是惱怒,劍招更加使得快了。

    狄雲道:『汪少俠,你答應不疑心水姑娘的清白,我就去了。

    你的夥伴都要殺我,我可不能再多耽擱。

    』他随口說話,全不将汪嘯風的劍招放在眼裡。

    汪嘯風的劍法越使越快,狄雲的輕功并未練到爐火純青的境界,單是随劍而避,已有些應付不來,當下伸指一彈,當的一聲響,中指彈在劍刃之上。

    汪嘯風隻覺虎口劇痛,把捏不定,長劍脫手,掉在地下,他忙俯身去拾,狄雲伸掌在他肩頭一推。

    這一掌并未用多大力氣,不料汪嘯風竟是抵受不住,給他一推之下,幾個筋鬥,向後翻跌了出去,砰的一聲,重重撞在山洞的石壁之上。

     水笙心地善良,何況和表哥自幼交好,見他跌得極是狼狽,忙奔過去相扶。

    狄雲愕然而立,他絕不想将汪嘯風推倒,隻是要阻止他拾劍再打,那想到汪嘯風碰到他的掌力,竟如嬰孩碰到巨人一般,摔得竟是這麼厲害。

    他跨上一步,說道:『對不住啦,我不是故意的。

    』 水笙拉着汪嘯風的右臂,道:『表哥,沒事吧?』汪嘯風心中妒怒交攻,不可抑止,認定水笙偏向狄雲,兩人連手打了自己之後,反來譏諷,左掌橫揮過來,拍的一聲,重重打了水笙一個耳光,喝道:『滾開!』水笙吃了一驚,表哥竟會出手毆打自己,那是從未想過的事情,伸手撫着臉頰,竟然呆了。

     狄雲怒道:『好端端的,你幹麼打人?』隻聽得山洞外腳步聲響,有幾個人叫道:『山洞裡有人争吵,快去瞧瞧,莫非那小惡僧藏在裡面?』水笙向狄雲道:『你快快走吧……我……我多謝你的好意。

    』狄雲瞧瞧汪嘯風,又瞧瞧水笙,說道:『好,我去了!』轉身走向洞口。

     汪嘯風突然大叫:『小淫僧在這裡,小淫僧在這裡,快堵住洞口,别讓他逃走了!』水笙急道:『表哥,你這不是害人麼?』汪嘯風仍是大叫:『快堵住洞口,快堵住洞口!』 洞外七八個漢子聽得汪嘯風的叫聲,當即在洞口一站,不讓狄雲脫身。

    狄雲快步而出,一人喝道:『往哪裡逃走?』一刀向他頭頂砍落,狄雲伸手在他胸口一推,那人立時直摔了出去,撞向身旁的三人,帶得四個人一齊跌倒。

    衆人叫罵呼喝聲中,狄雲大步出洞去了。

     群豪聽得聲音,從四面八方趕了過來,狄雲早已去得遠了。

    有七八名高手發足向他疾追,狄雲不願出手和人打鬥,在草叢中躲了一會,黑夜之中,誰也尋他不着。

     群豪隻道他已奔逃出谷,紛紛追逐而出。

    狄雲見到汪嘯風和水笙走在最後。

    兩人雖是離得遠遠地,卻是朝着同一個方向走去,越來越遠,終于背影被山坡遮去。

     片刻之前還是一片擾攘的雪谷,霎時間寂靜無聲。

     中原群豪走了,花鐵幹走了,水笙走了。

    隻剩下狄雲一人。

    他擡起頭來,連夜晚間常在天空盤旋的兀鷹也沒看見。

     真是寂寞,孤零零地。

     ××× 狄雲是在雪谷中耽了半個月,将《血刀經》上的刀法和内功練得純熟無比,再也不會忘卻,于是将《血刀經》燒成了灰,撒在血刀老祖的墳墓上。

     他想:『我該走了!嗯!這件鳥羽衣服不必帶去,待我該辦的事情辦完了,就回到這萬古無人的雪谷中來隐居一生。

    世間人心險惡,我對付不了!』 于是狄雲離開雪谷,向東進發。

    第一件事是要回到師父戚長發的湘西老家麻溪鋪,去瞧瞧師父到底怎樣了。

    自己從小由師父撫養長大,那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雖然他對師父的心情和少年時已大不相同,但總要去瞧個水落石出。

     從藏邊到湘西,須得橫越四川。

    狄雲心想若是遇上了中原群豪,免不了一場争鬥,自己和他們無怨無仇,各種事端全是因自己拔光了頭發而起,既是全出誤會,何必再作這種無謂的打鬥?何況對方人多,自己總是處于劣勢,于是改變了一下裝束,用些鍋底的煤焦抹黑了自己的臉,裝成個污穢的不堪乞兒模樣。

    一路東行,偶爾和江湖人物狹路相遇,誰也瞧不出他的真相。

     直走了二十多天,才到麻溪鋪老家,其時天氣已十分炎熱,但見田野間一片青綠。

    狄雲越是走近故居,心中感觸越多,漸漸的臉上炙熱,心跳慢慢快了起來。

     他沿着那條少年時走慣了的山路,來到故居門外,一眼瞧去,不由得大吃一驚,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來小溪旁,柳樹邊的三間小屋,竟已變成了一座白牆黑瓦的大房子。

    這座房子比原來的小屋至少要大了三倍,一眼望去,雖然起得并不精緻,頗有草草之意,但氣派甚是雄偉。

     狄雲又驚又喜,仔細再看看周遭的景物,确是師父的老家,心想:『師父發了财歸來啦,那可好極了。

    』 他心喜之下,大聲叫道:『師父!』但隻叫得一聲,便即住口,心想:『我這副小叫化的模樣,師父見了隻怕大大不喜,我且瞧瞧動靜再說。

    』心下正自思量,大屋裡走出一人,斜眼向狄雲打量,一臉不屑和鄙夷的神氣,說道:『幹什麼的?』 狄雲見這人帽子歪戴,滿身灰土,和這華廈頗為不稱,瞧他神情,似乎是個泥水木匠的頭兒,便道:『請問頭兒,戚師父在家麼?』那人斜眼道:『甚麼七師父、八師父的,這裡沒有。

    』狄雲一怔,問道:『這兒主人不是姓戚的麼?』那人反問道:『你問這個幹麼?要讨米麼,也不用跟人家攀交情。

    沒有,就沒有,小叫化,走,快走!』 狄雲挂念師父,好容易千裡迢迢的回來,如何肯憑他一句話便即離去,說道:『我不是讨米的,想跟你打聽一件事,從前這裡住的是姓戚的,不知他老人家是不是還住在這裡?』那人冷笑一聲道:『你這小叫化就是有這門啰嗦,這裡主人不是姓戚的,也不姓八、姓九、姓十的,你老人家乘早給我請吧。

    』 說話之間,屋中又出來一人,這人頭戴羅帽,衣服光鮮,是個富家的管家模樣,他慢慢踱步出來,笑道:『老平,大聲嚷嚷的,又在跟誰吵架了?』那人笑道:『你瞧,這小叫化啰嗦不啰嗦?讨米也就是了,卻來打聽咱主人家姓什麼?』那管家一聽,臉色微變,向狄雲打量了半晌,道:『好朋友,你打聽咱主人姓名作甚?』 若是換作五六年前的狄雲,早便直陳其事,但這時他在江湖上的閱曆已富,深知人心險惡,見那管家詢問時目光中滿是疑忌之色,尋思:『我且不直說,慢慢打聽不遲,莫非這中間有什麼古怪。

    』便道:『我不過問主人老爺姓什麼,想大聲叫他一聲,請他施舍些銀米,你……你就是老爺了吧?』他故意裝得傻頭傻腦,以免引起對方疑心。

    那管家哈哈大笑,雖覺狄雲極傻,但他誤認自己為老爺,心中不免喜歡,對這傻小子有了幾分好感,說道:『我不是老爺,傻,喂小子,你幹麼當我是老爺?』狄雲道:『你……你樣子……好看,威風得緊,你……你一副财主相。

    』 那管家更加歡喜,笑道:『傻小子,我老高他日做了财主,一定有好處給你。

    喂,傻小子,我瞧你身強力壯,幹麼不好好做事,卻要讨米?』狄雲道:『沒人叫我做事啊,财主老爺,你賞口飯給我吃,成不成?』那管家笑得打跌,用力在那姓平的肩上一拍,道:『你聽,你聽,他口口聲聲叫我财主老爺,不賞口飯給他吃是不成的了。

    老平,你叫他去擔擔土吧,算一份工錢給他。

    』那姓平的道:『是啦,你老的怎麼吩咐,便怎麼去辦。

    』狄雲聽兩人口音,那姓平的工頭是湘西阮陵本地人,那姓高的管家卻是北方人,當下不動聲色,恭恭敬敬的道:『财主老爺财主少爺,多謝你們兩位啦。

    』那工頭笑罵道:『他媽的,胡說八道!』那管家笑得隻是跌腳道:『我是财主老爺,你是财主少爺,這……這不是做了你的便宜老子嗎?』 那工頭揪着狄雲耳朵,笑道:『進去,進去!先好好吃一頓,晚上開工。

    』狄雲毫不抗拒,跟着他進去,心道:『怎麼晚上開工?』進得大屋,經過一個穿堂,不由得大吃一驚,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隻見這屋子中間,挖掘了一個極大的深坑,這土坑的邊緣幾乎和四面牆壁相連,隻留下一條窄窄的通道。

    土坑中丢滿了鐵鋤、鐵鏟、土箕、扁擔之類用具,顯然還在挖掘。

    看了這所大屋外面雄偉堂皇的模樣,誰也想不到屋子之中竟會掘了這樣一個大坑。

     那工頭道:『這裡的情形,不許到外面去說,知道不知道?』狄雲道:『是,是!我知道,這裡風水好,主人家要葬墳,不能讓外面的人曉得。

    』那工頭嘿嘿一笑,道:『不錯,傻小子倒聰明,跟我來吃飯吧。

    』 狄雲在廚房中飽餐一頓,那工頭叫他在廊下休息着,不可亂走,狄雲答應了,心中卻是愈益起疑。

    隻見屋中一切陳設俱是草草,廚房中竟無砌好的竈頭,隻是一隻大行竈,架了隻鐵镬,桌子闆凳均是十分簡陋,和這座大屋實在頗不相稱。

     到得傍晚,房中人擠滿了人,都是左近年青力壯的鄉民,大家鬧哄哄的喝酒吃飯。

    狄雲随衆而食,他說的正是當地土話,語音極正,那姓高的管家和姓平的工頭聽了,不起絲毫疑心,都道他隻是本地一個遊手好閑,不務正業的青年。

     衆人飯罷,平工頭率領大夥來到大廳之中,說道:『哥兒們出力挖掘,盼望今晚運氣好,若是挖到了什麼書本紙片,瓦甕鐵盒的,重重有賞。

    』衆人答應了,鋤頭鐵鏟撞擊泥土之聲,擦擦擦的響了起來。

    一個年紀較長的鄉民低聲道:『挖了兩個多月啦,那裡挖得到什麼寶物,當真是财迷心竅。

    』狄雲心想:『他們想掘寶?這裡會有什麼寶物?』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