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袅袅清香燃心願汪汪淚眼注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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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見萬震山又是一劍向言達平小腹上刺來,言達平身子搖晃,已是閃避不脫,狄雲手中的鐵鏟輕輕一抖,一鏟黃泥向萬震山飛了過去,這一鏟黃泥上所帶的内勁着實不少。

    萬震山被這股勁力一撞,登時立足不住,騰的一下,向後便摔了出去。

     衆人出其不意,誰也不知這些泥土從何處飛來。

    狄雲第二鏟泥土又已擲出,這二次卻是擲向點在旁邊桌上的蠟燭和油燈,霎時之間,燭燈熄滅,大廳中一片黑暗。

    衆人都失聲驚叫起來。

    狄雲縱身而前,一把抱起言達平,便沖了出去。

     狄雲一到屋外,便即伸指點了言達平肩頭、右胸、右臂諸外穴道,止住鮮血外流,将他負在背上,展開輕功,往後山疾馳。

     他輕功既強,于這一帶的地勢又是極為熟悉,盡往荒僻難行的高山上攀行。

    言達平伏在他的背上,隻覺身邊生風,身子猶似騰雲駕霧一般,恍如夢中。

    他江湖上閱曆極富,卻不信世間竟有這等武功如此高強之人。

     狄雲越奔越高,行了一個多時辰,來到這一帶最高的山峰之上。

    這山峰高插入雲,常人決計攀援不上,狄雲自己也是從未到過。

    他與戚芳常常仰望這個山峰,說過許多幼稚可笑的話,今日乘着救人之便,這才上峰。

     他将言達平放在一塊岩石之旁,問道:『你有金創藥麼?』言達平撲翻身軀便拜,道:『恩公尊姓大名?言達平今日得蒙相救,大恩不知如何報答才是。

    』狄雲為人忠厚,雖不願吐露自己身份,卻也不能受師伯這個禮,忙跪下還禮,說道:『前輩不必多禮,折殺小人了。

    小人是無名之輩,姓名不足挂齒,些些小事,說什麼報答不報答。

    』言達平堅欲請教,狄雲也不會捏造一個假姓假名,隻是不說。

    言達平知道江湖上隐姓埋名的高手很多,他既不肯說,也隻得罷了,當下從懷中取出金創藥來,敷上了傷口。

    他撫摸三處劍傷,兀自心驚,心想:『他再遲片刻出手,我言達平此刻已不在人世了。

    』 狄雲道:『在下心目中有幾件疑難,要請前輩指教。

    』言達平忙道:『恩公再休提前輩兩字。

    有何詢問,言達平隻當竭誠奉告,不敢有分毫隐瞞。

    』狄雲道:『既是如此,那是再好不過了。

    請問前輩,這座大屋,是你所造的麼?』言達平道:『是的。

    』狄雲又問:『前輩雇人挖掘,當然是找那《素心劍譜》了。

    不知可找到了沒有?』 言達平心中一凜:『嗯,我道他為什麼這麼好心救我,卻原來也是個觊觎《素心劍譜》之徒。

    』便道:『我花了無數心血,至今未曾得到半點端倪。

    恩公明鑒,實是不敢相瞞。

    倘若言達平已然得到,立刻便雙手獻上。

    姓言的性命也是恩公所救,豈敢愛惜這身外之物?』狄雲連連搖手,道:『我不是要得那劍譜,不瞞閣下說,在下武功雖然平平,但自信這什麼《素心劍譜》,對在下的功夫也未必有什麼幫助。

    』言達平道:『是,是!恩公武功出神入化,已是當世無敵,那《素心劍譜》也不過是一套劍法的圖譜。

    小人師兄弟因為這是本門的功夫,所以十分重視,在外人看來,那也是不足一笑的了。

    』 狄雲雖然胸無城府,卻也聽得出他言不由衷,當下也不點破,又問:『聽說此處原來是閣下的師弟戚長發的舊居。

    這戚長發外号叫作‘鐵鎖橫江’,那是什麼意思?』他自幼跟師父長大,所見到的師父始終是個忠厚木讷的鄉下老頭子,可是丁典卻說他是個十分工于心計之人,是以要再問一問言達平,到底丁典的言語,是否傳聞有誤。

    言達平道:『我師弟戚長發外号叫作‘鐵鎖橫江’,那是人家說他計謀多端,對付人很辣手,就像是一條大鐵鍊,鎖住了江面,叫上上下下的船隻上又上不得、下又下不得的意思。

    』 狄雲心中一陣難過,心道:『那麼丁大哥的話一點不錯,我師父竟然是這麼一号人物,我從小受他欺騙,他始終不向我顯示本來面目。

    』可是他心中仍是存着一線希望,又道:『江湖上這種外号,那也未必靠得住,或許是戚師傅的仇人給他取的。

    言前輩和令師弟同門學藝,自然知道他的性情脾氣。

    到底這人的性子如何?』言達平歎了口氣,道:『非是我要說同門的壞話,恩公既然問起,在下不敢隐瞞半分。

    我這個戚師弟,樣子似乎是頭木牛蠢馬,心眼兒卻靈巧不過。

    否則那本《素心劍譜》,怎麼會給他得了去呢?』 狄雲點了點頭,隔了半晌,才道:『你怎知道那《素心劍譜》确是在他手中?你親眼瞧見了麼?我聽人家說,你常常喜歡扮作一個乞丐,是不是?』言達平又是一驚:『這人好厲害,居然連這件事也知道了。

    』便道:『恩公信訊靈通,在下的作為,什麼都瞞不過你。

    在下心想這本《素心劍譜》不是在萬師哥手中,便是在戚師弟手中,因此便喬裝改扮,易容為丐,在湘西鄂西來往探聽動靜。

    我仔細琢磨,料定這本劍譜不是在萬師哥手中,而是在戚師弟手中。

    』 狄雲道:『那是什麼緣故?』言達平道:『咱們恩師臨死之時,是将這劍譜交給咱師兄弟三人的……』狄雲想起丁典所說,那天夜裡長江中萬、言、戚三人合力謀殺受業師父梅念笙之事,鼻中哼了一聲,道:『是他親手交給你們的嗎?恐怕……恐怕……不見得吧?他是好好死的嗎?』 言達平一躍而起,指着他道:『你……你是……丁……丁典……丁大爺?』要知丁典安葬梅念笙的訊息,後來終于洩露了出來。

    是以言達平聽得自己弑師的大罪給他一揭露,便疑心他是丁典。

    狄雲淡淡道:『我不是丁典。

    丁大哥嫉惡如仇。

    他……他親眼見到你們師兄弟三人合力殺死師父,倘若我是丁大哥,今日就不會救你,讓你死在萬……萬震山的劍下。

    』言達平驚疑不定,道:『那麼你是誰?』 狄雲道:『你不用管我是誰。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你們合力殺了師父之後,搶得《素心劍譜》,後來怎樣?』言達平顫聲道:『你既然什麼都知道了,何必再來問我?』狄雲道:『有些事我知道,有些事我不知道。

    你老老實實說來,若有假話,我總會查察得出。

    』 言達平心下又敬又怕,說道:『我如何敢欺騙恩公?咱三人拿到《素心劍譜》之後,一查之下,發覺隻有劍譜,沒有劍訣,仍是無用……』狄雲心道:『丁大哥言道,這劍訣卻和一個大寶藏有關,梅念笙、淩小姐、丁大哥都已逝世,世上已無人知道這個劍訣,你們兀自在作夢。

    』隻聽言達平繼續說道:『于是咱們跟着追查。

    三個人你不放心我,我不放心你,每天晚上都在一間房中睡,這本劍譜,便鎖在一隻小鐵盒中。

    咱們把鐵盒鎖上的鑰匙投入了大江之中,那隻鐵盒放在房中的抽屜裡,鐵盒上又連着三根小鐵鍊,分繋在三人的手腕上,隻要有誰一動,其餘二人便驚覺了。

    』 狄雲道:『這樣可防備得很周密了啊。

    』言達平道:『那知道結果還是出了亂子。

    』 狄雲聽言達平道:『結果還是出了亂子』,便問:『又出了什麼亂子?』言達平道:『這一晚咱們師兄弟三人在房中睡了一夜,次日清晨,萬震山忽然大叫:‘劍譜呢?劍譜呢?’我一驚起身,隻見放鐵盒的抽屜拉開了沒關上,鐵盒的蓋子也打開着,盒中的一本劍譜已是不翼而飛。

    咱三人大驚之下,拚命的追尋,卻那裡還尋得着?這件事太也奇怪,房中的門窗仍是在内由鐵扣扣着,好端端的沒動,所以這本劍譜定非外人盜去,不是萬師哥,便是戚師弟下的手了。

    』 狄雲道:『果真如此,何不黑夜中開了門窗,裝作是外人下的手?』言達平歎了口氣,道:『咱三人手腕上都是用鐵鍊連着的。

    悄悄起身去開抽屜,開鐵盒,那是可以的,要走遠去開門開窗,鐵鍊就不夠長了。

    』狄雲道:『原來如此。

    那你們怎麼辦?』言達平道:『這本劍譜得來不易,咱們當然不肯就此罷休。

    三個人你怪我,我怪你,大吵了一場,但誰也說不出什麼證據,隻好分道揚镳……』狄雲道:『有一件事我心中不明,倒要請教。

    想你們三位同門學藝,尊師既有這樣一本劍譜,遲早總會傳給你們,難道他要帶到棺材裡去不成?何以定要下此毒手?何以殺了師父來搶此劍譜?』 言達平道:『我……我師父,唉,他……他是老糊塗了,他說咱們師兄弟三人心術不正,決計将本門武功傳于外人。

    咱三人忍無可忍,迫于無奈,才這樣下手。

    』狄雲道:『嗯,原來如此。

    你後來又怎能斷定這本劍譜是在你三師弟手中?』言達平道:『我本來疑心是萬震山盜的,因為是他首先出聲大叫,賊喊捉賊,最是可疑。

    我暗中跟蹤他,可是跟得不久,便知不是他。

    因為他在跟蹤三師弟。

    劍譜倘若是萬震山這厮拿去的,他不會反去跟蹤别人,隻有自己遠走高飛,偷偷的躲在什麼深山荒谷中去練劍了。

    可是我每次在暗中見到他,總是見他咬牙切齒,神色十分焦躁痛恨,于是我改而去跟蹤戚長發。

    』 狄雲道:『可尋到什麼線索眉目?』言達平搖頭道:『這戚長發城府太深,沒半點形迹露了出來。

    我曾偷看他教徒兒和女兒練劍,他故意裝傻,将劍招的名稱改得非驢非馬,當真要笑掉旁人大牙。

    可是他越是做作,我聽在耳裡,越知道他是别有深意。

    我一直釘了他三年,他始終沒顯出半分破綻。

    當他不在家之時,我曾數次潛入他家中細加搜索,别說什麼素心劍譜,連尋常書本子也沒一本。

    嘿,嘿!這位師弟,當真是好心計,好本事!』狄雲道:『後來怎樣?』言達平道:『後來嘛,萬震山忽然要做壽,派了個弟子來請戚長發到荊州去吃壽酒。

    當然哪,做壽是假,探探這師弟的虛實是真。

    戚長發便帶了他一個傻頭傻腦的弟子叫什麼狄雲的一塊兒去,又帶了他的女兒戚芳。

    酒筵之間,這狄雲和萬家的八個弟子打了起來,露出了三招精妙的劍術,引起萬震山的疑心,于是萬震山将戚師弟請到書房中去談論,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翻了臉,戚師弟一劍将萬震山刺傷,從此不知所蹤。

    奇怪,真是奇怪,真是奇怪之至……』 狄雲道:『什麼奇怪?』言達平道:『戚長發從此便無影無蹤,不知他躲到了何處。

    戚長發去荊州之時,決不會将盜來的劍譜随身攜帶,定是埋藏在這裡一處極隐蔽的地方,我本來料想,他刺傷萬震山後,一定連夜趕回此間,取了劍譜再行遠走高飛,是以一發生事故,我立即備了快馬,搶先來到此處,瞧他這劍譜放在何處,以便俟機下手,可是左等右等,他始終沒有現身。

    于是我便老實不客氣在這裡攪他個天翻地覆,想要翻掘他出來。

    可是無數心血,盡數化為流水。

    若不是蒙恩公出手相救,言達平連性命也送在這裡了。

    』 狄雲道:『依你之見,你那戚師弟現下是到了何處?』言達平搖頭道:『這我可是當真猜想不出。

    多半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在什麼地方一病不起,又說不定遇到什麼意故,給豺狼虎豹吃掉了。

    』狄雲見他說話之時,滿臉的幸災樂禍,顯得十分喜歡,不由得心中厭惡,但轉念一想,師父音訊全無,多半确已遭了不幸,便站起身來,說道:『多謝你不加隐瞞,在下要告辭了。

    』 言達平恭恭敬敬的作了三揖,道:『恩公大德,言達平永不敢忘。

    』狄雲道:『舉手之勞,何必放在心上。

    你在此處養傷,那萬震山找不到的,盡管放心好了。

    』言達平笑道:『這會兒多半他急得便如熱鍋上螞蟻一般,也沒心機來找我了。

    』狄雲奇道:『為什麼?』言達平微笑道:『我那隻毒蠍蟄傷了他兒子的手,必須連續敷藥十次,方能除盡毒性,隻敷一次,有什麼用?』狄雲微微一驚,道:『那麼萬圭性命不保麼?』 言達平甚是得意,道:『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