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旅途中-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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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還沒到時候。

    趁着還有條命,快回去。

    ”. “大概是把我當成另外的什麼人了。

    ”醫生認定是這樣。

    和哨兵吵一架毫無意義。

    不錯,最好是離開這裡,還來得及。

    醫生轉身朝相反的方向走了。

     他身後的炮聲停止了,那個方向是東邊。

    霧中升起了太陽,不時從浮動的昏漾霧氣的間隙露出頭,仿佛在浴室的水汽當中偶爾閃過光着身子的人影。

     醫生順着列車的一節節車廂走着,到了盡頭還繼續向前。

    他的兩腳一步步越來越深地踩在疏松的沙地上。

     噗噗的聲音均勻地越來越近,地勢随之平緩下降。

    又走了幾步以後,醫生在一個由于霧氣而顯得輪廓很大的不清晰的物體面前停了下來。

    再走前一步,尤裡·安德烈耶維奇才在昏暗中看出迎面是拖到岸上來的幾條船的船尾。

    他是站在一條大河的岸邊,水面的漣調緩慢無力地拍打着漁船的船舷和岸邊棧橋的木闆。

     “誰讓你在這兒閑逛的?”岸上另一個哨兵發問。

     “這是什麼河?”經過方才那場遭遇,醫生本來不想再打聽什麼,可是禁不住又脫口而出。

     哨兵并不回答,卻把哨子放到嘴裡,不過還沒來得及吹響。

    他本想吹哨叫來的先前那個哨兵,原來一直尾随在尤裡·安德烈耶維奇後面,現在就徑直走到同伴身邊。

    兩個人同時開了口: “這回沒什麼可說的。

    是個送上門來的家夥。

    ‘這兒是什麼站,那兒是什麼河?’真能打馬虎眼。

    你說,是索性讓他下去洗個澡,還是回車上去?” “我想還是送他回車上去。

    看看首長怎麼說。

    身份證!”後一個哨兵大聲呵斥,一把抓起醫生交過去的證件捏成一團。

     “看住他,老鄉。

    ”不清楚他是向誰這麼說了一句,然後就和頭一個哨兵一起朝線路另一側的車站走去。

     為了弄清是怎麼回事,一個躺在沙地上的像是打漁的人咳了幾聲,起身走了過來: “你算有運氣,他們等的就是你。

    我的好人,說不定你有救了。

    也不用責怪他們。

    這是任務。

    如今是人民的天下,往後日子也許會好起來。

    現在可還不能這麼說。

    看得出,他們認錯了人。

    他們一直在等着捉一個什麼人。

    這回一想,準是你。

    心裡大概還盤算着,就是他,工人政權的敵人,這下可抓到了。

    其實是錯了。

    你呀,一定要提出見負責人。

    别讓這些人擺布你,在他們來說,算不了一回事。

    要是讓你跟他們走,可别答應。

    你就說,一定要見負責人。

    ” 從這個漁民口中,尤裡·安德烈耶維奇知道了他面前這條河就是有名的雷尼瓦河,可以通航;離河不遠的車站叫拉茲維利耶,是尤裡亞金市郊的一個靠水吃水的小工業區。

    他還了解到,坐落在上遊兩三俄裡處的尤裡亞金,一直抗拒着白黨的進攻,現在好像已經挺住了。

    漁民還對他說,拉茲維利耶的局勢也一度發生過混亂,目前似乎控制住了,周圍這一帶這麼安靜,因為已經沒有平民百姓了,外面設了一圈嚴格的警戒線。

    最後他還打聽到,線路上停着的一列列火車上設了不少軍事單位,其中有一列就是區軍事委員斯特列利尼科夫的,他們拿了醫生的證件就是送到這列車上。

     過了一會兒,從那邊來了另一個哨兵。

    和前兩位不同的是,他拖着步槍,槍托蹭到地面,有時候又斜抱在身前,像是扶着一個跌跌撞撞、爛醉如泥的夥伴似的。

    這個哨兵把醫生帶到軍事委員的車上。

     和警衛說明了準許放行之後,哨兵領着醫生登上一條裡面蒙了一層皮革的過道。

    過道連結着兩節有客廳的瞬望車。

    兩個人剛一進去,車廂裡原來有人說笑和走動的聲音立刻停止了。

     穿過狹窄的過道,哨兵把醫生領進中間一節很寬敞的車廂裡。

    這兒很安靜,一切都井然有序。

    幾個衣着整潔的人正在這節幹淨、舒适的車廂裡工作。

    這位短時期内就在全州赢得榮譽并以威嚴出名的非黨軍事專家,他的指揮兼起居的地方居然是這個樣子,和醫生原來的想象完全不同。

     不過,他主要的活動地點肯定不在這兒,大概是在接近火線的前方司令部,此地隻是他的私人辦公室,是個流動宿營地。

     因此,這裡才這麼安靜,很像海濱熱水浴室的一條供休息用的走廊,地面鋪了軟木和小塊地毯,服務人員穿上軟底便鞋,走路悄無聲息。

     車廂中部原先是餐室,現在鋪了地毯,有幾張桌子,成了一個收發文件的地方。

     “馬上就好。

    ”坐在最靠門口的一位青年軍人應了一聲。

    後來,桌子後面坐着的幾個人都覺得自己完全可以把這個醫生丢在腦後,就都不再去注意他。

    答話的那個軍人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示意哨兵可以走了,後者就拖着步槍,讓槍托在過道的金屬橫梁上碰得咋咋響地出去了。

     醫生在門口遠遠地就看到了自己的證件。

    證件被放在最裡邊一張桌子的邊上,坐在桌後的是個年紀比較大、像是;日軍隊裡上校模樣的軍人。

    這是個軍事統計員。

    他一邊用鼻子低聲哼着,一邊翻閱資料,看看軍用地圖,然後比比劃劃地剪貼着什麼。

    過後,他依次把車廂的每一扇窗都看了一遍,就說:“今天要熱起來啦。

    ”仿佛從每一個窗口得出的印象不完全一樣,隻有都看過一遍才能下這個結論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