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一回 借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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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喈揖客,丈人留賓,亦途中所難得者耳。

    然燭閉門欲睡,麻袱被來侍。

     二十六日曉發,主人贈雞卵為晨餐。

    三十裡至西平縣,旌旗蔽日,戈戟排雲。

    荼火軍容,好整以暇。

    質之土人,知南皮張閱鐵路駐此,同行者為蘭陵盛京卿。

    書生得意,一至于斯。

    檠戟所臨,襜帷暫息,殊令人動夫婿封侯之想矣。

    繞縣城六七裡許,飯于村店,亭午日色忽瞑,山色雲氣,蓊翳相望。

    珍娘理一裘為覆予體,雨絲風片,已棱棱砭人肌骨。

    約十餘裡,一山橫亘道左,聞需鑿隧以通車者,猶記餘過武勝關時有一絕雲:陡絕峰巒壓巨靈,危崖獵獵走雷軿,是誰小試開山手,不信之間有五丁。

    蓋記實也。

    是山約略相類,過此則榆柳成行,一泓溪水,屬遂平縣境。

    以雨甚早息,晚發家報。

    二十七日冒雨行二十裡,為汝甯府城。

    廛舍栉比,車轍輻辏,系遊梁孔道。

    是時天已開霁,暫憩旅肆以便沽飲,蓋與紅友别者三日矣。

    珍娘谙餘食性,親撷椿芽,複調菽乳,漉吳鹽,糁越豉以進,頗覺可口。

    餐後攜珍娘入市,各購雜物,出城趱四十裡。

    将薄暮矣,過一大橋,凡八十餘級,橋下水聲,急如瀑布。

    堞燈初上,戍鼓已嚴,守城者持鑰诘姓民。

    告而後入,泥濘湫隘,不下信陽,僦小屋暫栖。

    苦不得食,饑腸雷動,以苦茗佐餅餌齧之。

    來晨辄發,叩之老麻,知為上蔡縣。

     二十八日渡漯水,風和日麗,可易春服。

    珍娘籠髻易履,與餘下車行。

    宿雨含桃,朝煙拂柳,臨流一曲,茅屋兩三,太吠雞鳴,自開蹊徑,黃童白叟,争延客于檐際小坐。

    婦女輩衣左衽,發山花,譽珍娘為神仙中人。

    然俯瞰雙翹,強豐皆不盈一握也。

    三裡許村落已過,别荒原一片而已。

    乃挈珍娘上車,風馳電掣,馬蹄揉春泥而過。

    平蕪淺草中,忽矗一钜碣,文曰:宗呂文穆公養晦處。

    始知世傳寒窯讀書事,未為子虛。

    因口占雲:偕隐由來亦夙緣,山邱華屋付雲煙,相公勳業今何在,剩此荒涼石一拳。

    珍娘相與一歎,二時甫得小集,購面餅充食。

    數十裡幾無人煙,祗野田蔓草環潴道旁耳,暮投範張雞黍留賓處宿,古碑破屋,蝙蝠亂飛,守寨笳聲,凄然入耳。

    是夜反覆不能成寐。

     二十九日起較宴,因珍娘小有不适。

    屬者麻叱馭緩行,低壓羅裘,平鋪茵席,餘于車中偎珍娘卧,沿途風景,來嘗領略。

    将午過東裡鎮,有鄭子産祠,複有闵子骞祠。

    人欲行而又止,門雖設而常關,苟無珍娘之病,餘必啟扃展谒也。

    下晝珍娘一汗而愈。

    所經之地,似非前時光景。

    小車嘔啞,恒載村妝士子,遵曲徑而進。

    老者壯者,手持牲酒,若将為滿篝滿車之祝,嗚呼,鄰翁相約,且掠社餞,居士偶題,便求人福,亦風俗使然耳。

    餘問老麻,知距挑園鎮不遠,翌朝朔旦,例祀三義。

    到鎮時餘輝掩映,猶散在鴉背作黃金色也。

     仲堪讀罷,仍交珍娘,假母率排六逡巡入。

    排六攫日記觀之曰:“公子雅人,珍姊妙筆,閑情别緻,足稱雙絕。

    ”仲堪付之一哂,假母曰:“公子與珍娘,度須過午至祠,我拟與排六先往。

    ”珍娘曰:“何勿同行?”假母曰:“守籯無主,劫箧防人,倘有疏虞,咎将誰職?”仲堪方伏其老成練達,而不知别有狡謀也。

    排六本旗裝,渲脂點粉,過市招搖。

    假母又操北音,望而知為馬班中人,名為拈香,實以逐臭。

    即非東鄰宋玉,其不登牆而窺者鮮矣。

    假母與排六還,仲堪始偕珍娘往,而令武貴随于後。

    蹁跹缟袂,淡冶羅巾,影與月俱,香随風送,與仲堪遙遙相映,幾若箫史弄玉,尚在人間也。

    百餘武即至祠畔,魚龍曼衍,百戲雜陳,社客村夫,驚為從天飛下。

    仲堪仰觀祠額,則三字曰:三義祠。

    丹楹碧宇,爐香袅然,紅男綠女,出入者奚止百許。

    跪者、拜者、伛偻者、俯伏者、焚檀默祝者、祈簽索解者,更不知凡幾。

    仲堪與珍娘,徘徊廊下,若無可投足,然亦不肯遽返。

    蓋二人固有秘密舉動,而欲取證于三義也。

    武貴于此,亦惟呆立如木雞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