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回 回頭是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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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他狠力一掌,險些送命,直養了将近兩年方始康複。

    這是他一生從未有之大敗,從未遇之奇險,今日這一戰,非惟關連一生的成敗榮辱,而且也是生死存亡之争,但見他運棒成風,着着搶攻。

     那歐陽鋒身材極高,雖然雙腿微曲以運蛤蟆功勁,仍是高出了洪七公半個頭。

    他的蛇杖已失落兩次,現下手中所持的是他第三次新制,杖上人頭彫得更是詭奇可怖。

    隻是兩條蛇雖然毒性如舊,但馴養未久,臨敵之時卻不如從前那兩條這般運用自如。

     兩人第一次華山論劍,争的是榮名與九陰真經;第二次桃花島過招,是為了郭靖與歐陽公子争婚;第三次海上相鬥,洪七公手下尚自容讓;現下第四次惡戰,兩人各出全力,再無半點留情。

    兩人均知對方近來年事雖長,武功卻較前大是狠辣,隻要自己稍一疏神,中了對方一招半式,立時命喪當地。

     兩人翻翻滾滾鬥了兩百餘招,忽然月亮隐沒,天色轉黑。

    這是黎明之前的昏黯不明,轉瞬随即破曉。

    兩人生怕黑暗中着了對方毒手,隻是嚴守門戶,不敢搶攻。

     郭靖與黃蓉不禁擔心,踏上數步,若是洪七公有甚差失,立即出手相助。

    郭靖眼中瞧着二人惡鬥,心内思潮起伏:「這兩人都是當今一等一的高手,可是一個行俠仗義,一個恃強為惡,可見武功本身并無善惡,端在人之為用。

    行善則武功愈強愈善,肆惡則愈強愈惡。

    」到後來天色陰暗,情勢颠危,眼下瞧不清楚,但聞北丐西毒二人偶而呼喝之聲,不禁心中怦怦亂跳,暗想:「若是師父因運功療傷,耽誤了兩年進修。

    高手的功勁原本是差不得分毫,這一進一退,莫要由此而輸在歐陽鋒的手裡。

    若是如此,當初實不該三次相饒。

    」他又想起丘處機曾說「信義」兩字,該分大信大義與小信小義之别,若是因全一已的小信小義而虧大節,那就算不得是信義了。

    他想到此處,熱血上湧,心道:「雖然師父言明與他單打獨鬥,但若他害了師父,從此橫行天下,卻不知将有多少好人害在他的手裡。

    我從前不明「信義」二字的真意,以緻作出多少胡塗事來。

    」當下心意已決,雙掌一錯,就要上前相助。

     黑暗中忽聽黃蓉叫道:「歐陽鋒,我靖哥哥和你三擊掌相約,饒你三次不死,那知你仍是恃強欺我,還想争武功天下第一的名号幹麼?」 歐陽鋒一生惡行幹了不計其數,可是說話向來說一是一,說二是二,從無反悔,生平也是一直以此自負。

    若非事勢迫切,也決不緻違約強逼,此時與洪七公鬥得正緊,忽聽黃蓉提起此事,不禁耳根子發燒,險險被打狗棒戳中。

     黃蓉又叫道:「你号稱西毒,行為奸詐原也不在話下,可是要一個後生小輩饒你三次不死,已然丢盡了臉,居然還對後輩食言,真叫江湖上好漢笑歪了咀巴。

    歐陽鋒啊歐陽鋒,有一件事,普天下當真無人及得上你老人家,那就是不要臉天下第一!」 歐陽鋒大怒,知道這是黃蓉的詭計,有意要引自己心有二用,隻要内力一個運轉不純,立時便敗在洪七公手裡,但他為人狡詐,識破了黃蓉的計策,就給她來個聽而不聞。

    那知黃蓉越罵越是刁鑽古怪,有些壞事其實他并未做過,卻都給她栽在他的名下。

    她這麼東拉西扯一陣胡說,似乎普天下就隻他一個歹人,世間千千萬萬樁惡事盡是他一人所作所為。

    初時歐陽鋒尚能忍耐,但到後來有些話黃蓉說得太過不近人情,忍不住駁她幾句。

    不料黃蓉正是要他與自己鬥口,越加的跟他歪纏胡鬧。

    這樣一來,歐陽鋒拳腳兵刃是在與洪七公惡鬥,與黃蓉卻是另一場口舌之争。

    說到費心勞神,與黃蓉鬥口似乎猶在洪七公鬥力之上。

     又過半晌,歐陽鋒心智漸感不支,猛然間想起:「老叫化不會九陰真經上的功夫,我非恃此不足以取勝。

    」他雖未依照黃蓉所說,将全身經脈逆轉,但修習了半年,憑着他武功根底深厚,竟爾已有小成,當下蛇杖一揮,忽變怪招。

    洪七公吃了一驚,凝神接戰。

     黃蓉叫道:「源思英兒,巴巴西洛着,雪陸文兵。

    」歐陽鋒一怔:「這幾句梵語是什麼意思?」他那裡知道黃蓉全是信口胡說,卷起舌頭,将一些全無意義的聲音亂搬亂說,隻是她說話之中語氣卻各各不同,有時似在叫罵,有時似是勸誡,有時卻又是歡呼。

    突然之間,她用追問的語氣連叫數聲,顯是極迫切的質問。

    歐陽鋒雖欲不理,卻不由自主的道:「你問什麼?」 黃蓉又用假梵語答了幾句,歐陽鋒茫然不解,竭力在郭靖所寫的「假經」中去追尋,一時之間,腦海中各種混亂不堪的聲音、形貌、武功、祕訣,紛至沓來,但覺天旋地轉,竟不知身子到了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