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舟中傳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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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不三和丁珰坐在船艙之中,靜觀其變。

     隻聽得小船上兩名白衣漢子大聲叱喝:"兀那漢子,瞧你似是長樂幫石中玉那小子,怎地不停船?" 石破天道:"叮叮當當,有人追上來啦,你說怎麼辦?" 丁珰道:"我怎知怎麼辦?你這樣一個大男人,難道半點主意也沒有?" 便在此時,那艘小船已迫近到相距丈許之地,兩名白衣漢子齊聲呼喝,便縱身向石破天的坐船後梢躍了過來。

    兩人手中各執長劍,耀日生光。

     石破天見這二人便是在土地廟中曾經會過的雪山派弟子,心想:"不知我什麼地方得罪了他們,這些雪山派的人卻如此苦苦追趕于我?" 隻聽得嗤的一聲,一人長劍已向自己肩頭刺來。

    石破天在這三日中和丁珰不斷拆解招式,往往手腳稍緩,便被丁珰扭耳拉發,吃了不少苦頭,此刻身手上的機變迅捷,比土地廟中和石清夫婦對招,那是大大的不同了。

    一見敵人劍到,也不遑細思,随手使出第八招"鳳尾手",右手繞個半圓,已欺到前邊,抓住那人手腕一扭。

     那人"啊"的一聲,撤手抛劍。

    石破天乘勢右肘一擡,拍的一聲,正好打在那人的下巴這上。

    那人下巴立碎,滿口鮮血和着十幾枚牙齒,都噴出船闆之上。

     石破天萬萬料不到這一招"鳳尾手"竟是如此厲害,不由得吓得呆了,心中突突的亂跳。

     第二名雪山派弟子本欲上前夾擊石破天,突見在電光火石般的一霎之間,同來的師兄竟爾身受重傷。

    這師兄武功比他為高,料想自己若是上前,也決計讨不了好,此刻救人要緊,當即一把抱起師兄。

    正好此時那小船已和大船并肩而駛,那人挾着傷者,輕輕一躍,便已落到小船的船闆。

    那人大聲呼喝,命小船收蓬,掉轉船頭,順流東下,不多時兩船相距便遠。

    但聽得怒罵之聲,順着東風隐隐傳來,石破天瞧着船闆上的一攤鮮血,十幾枚牙齒,又是驚訝,又是好生歉仄。

     丁珰從船艙中出來,走到他的身旁,微笑道:"天哥,這一招鳳尾手幹淨利落,使得着實不錯啊。

    " 石破天搖頭道:"你怎地事先沒跟我說明白?早知道一下會打得人家如此厲害,這功夫我也就不學了。

    " 丁珰心頭一沉,尋思:"這呆子傻病發作,又來說呆話了。

    "說道:"既學武功,當然越厲害越好。

    剛才你若不是這一招鳳尾手使得恰到好處,他的長劍早已刺通你的肩頭。

    你不傷人,人便傷你。

    你喜歡打傷人家呢,還是喜歡讓人家打傷?老實說,打落幾枚牙齒,那是最輕的傷了。

    武林中動手過招,随時随刻有性命之憂。

    你良心好,對方卻良心不好,你若是給人家一劍殺了,良心再好,又有什麼用?" 石破天呆呆不語,沉吟道:"最好你教我一種功夫,既不會打傷打死人家,又不會讓人家打傷打死我。

    大家嘻嘻哈哈的,隻做朋友,不做敵人" 丁珰苦笑道:"呆話連篇,廢話連篇!學武之人,動手便是拚命,你道是捉迷藏、玩泥沙嗎?" 石破天道:"我喜歡捉迷藏、玩泥沙,不喜歡動手拚命。

    " 丁珰越聽越是不快,嗔道:"你是個糊塗蛋,誰跟你說話,誰就倒足了黴。

    "賭氣不再理他,而到艙中和衣而睡。

     丁不三道:"是嗎?我說他是白癡,終究是白癡。

    武功好是白癡,武功不好也是白癡,不如乘早殺了,免得生氣。

    " 丁珰心念一動:"石郎倘若真的永遠這麼糊塗,我怎麼要跟他厮守一輩子?倒也不如真的依爺爺之言,一劍将他殺了,落得眼前清淨。

    "但随即想到他大病之前的種種甜言蜜語,就算他一句話也不說,隻要悄悄的向自己瞧上一眼,那也是眉能言,目能語,風流蘊藉之态,真教人如飲醇醪,心神俱醉,别後相思,實是颠倒不能自已,萬不料一場大病,竟将一個英俊機變的俏郎君,變成了一塊迂腐騰騰的呆木頭。

    她越想越是煩惱,不由得珠淚暗滴,将一張薄被蒙住了頭。

     丁不三道:"你哭又有什麼用?又不能把一個白癡哭成才子!" 丁珰怒道:"我把一個傻子白癡哭成了聰明白癡,成不成?" 丁不三怒道:"又來胡說八道!" 丁珰不住飲泣,尋思:"瞧那雪山派中那個花萬紫姑娘的言語神情,似乎未被石郎得手,這樣看來,石郎見到美貌姑娘居然不會輕薄調戲,那裡還像個男子漢大丈夫?我真的嫁了這種娘娘腔的呆木頭,一生還有什麼趣味?"她哭了半夜,又想:"我已和他拜堂成親,名正言順的是他妻子。

    這幾日中,白天和他耳鬓厮磨,晚上睡覺,相距不過數尺。

    可是别說下來親我一親,連我的手我的腳也不來捏我一下,那裡像什麼新婚夫婦的樣子?" 耳聽得石破天睡在後梢之上,呼吸悠長,内息調勻,睡得正香,丁珰怒從心起,從身畔輕輕摸過柳葉單刀,拔刀出鞘,咬牙自忖:"這樣的呆木頭老公,留在世上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