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仇深似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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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又走進房來,臉上猶帶怒色,手中捧着一隻面盆。

    那少年大喜,隻見她将面盆放在桌上,臉盆中提出一塊熱氣騰騰的面巾來,絞得幹了,遞到那少年面前,冷冰冰的道:"擦面吧!" 那少年道:"是,是!"忙伸手去接,雙手一動,登時全身刺痛,他咬緊牙關,伸手接了過來,欲待擦面,卻是雙手發顫,那面巾離臉尺許,說什麼也湊不過去。

     那少女将信将疑,仍是冷笑道:"裝得真像。

    "将面巾接了過來,說道:"要我給你擦面,那也不難。

    可是你若伸手胡鬧,便是碰到我一根頭發,我也永遠不走進這房裡來了。

    " 那少年道:"我不敢,姑娘,你不用給我擦面。

    這塊布雪雪白的,我的臉髒得很,别弄髒了這布。

    " 那少女聽他說話的口音較前低沉,咬字發音也與以前頗有不同,至于所說的話,更是不倫不類,不禁心下起疑:"莫非他這場大病,當真傷了腦子。

    聽貝先生他們談論,說他練功時走火入魔,損及五髒六腑,傷勢厲害之極。

    否則怎麼說話總是這般颠三倒四的?"便問:"少爺,你記得我的名字麼?" 那少年道:"你從來沒跟我說過,我不知道你叫什麼?" 他笑了笑又道:"我不叫少爺,叫做狗雜種,那是我娘這麼叫的。

    老伯伯說這是罵人的話,不好聽。

    你叫什麼?" 那少女越聽越是皺眉,心道:"瞧他說話的模樣,全無輕佻玩笑之意,看來他當真是糊塗啦。

    "不由得心下難過,道:"少爺,你真的不認得我了?不認得我侍劍了?" 那少年道:"你叫侍劍麼?好,以後我叫你侍劍……不,侍劍姊姊。

    我媽說,女人年紀比我大得多的,叫她阿婆、阿姨,和我差不多的,叫她姊姊。

    " 侍劍頭一低,突然眼淚滾了出來,泣道:"少爺,你……你不是裝假騙我,真的忘了我麼?" 那少年搖頭道:"你說的話我不明白。

    侍劍姊姊,你為什麼哭了?為什麼不高興了?是我得罪了你麼?我媽媽不高興時便打我罵我,你也打我罵我好了。

    " 侍劍更是心酸,慢慢拿起那塊面巾,替他擦面,低聲道:"我是你的丫鬟,怎能打你罵你?少爺,但盼老天爺保祐你的病快快好了。

    要是你當真什麼都忘了,那可怎麼辦啦?" 侍劍低聲問道:"少爺,你忘了我的名字,其他的事情可還記得麼?比如說,你是什麼幫的幫主?" 那少年搖了搖頭道:"我不是什麼幫主,老伯伯教我練功夫,突然之間,我半邊身子熱得發滾,半邊身子卻又冷得不得了,我……我……難過得抵受不住,便暈了過去。

    侍劍姊姊,我怎麼到了這裡?是你帶我來的麼?" 侍劍心中又是一酸,尋思:"這麼說來,他……他當真是什麼都記不得了。

    " 那少年又道:"老伯伯呢?他教我照泥人兒身上的線路練功,怎麼會練到全身發滾又發冷,我想問問他。

    " 侍劍聽他說到"泥人兒"三字,心念一動,記得七天前替他換衣之時,從他懷中跌了一隻木盒出來,後來好奇心起,曾打開來瞧瞧,見是一十八個裸體的男形泥人。

     她一見之後,臉就紅了,素知這位少主風流成性,極不正經,這些不穿衣衫的泥人兒決計不是什麼好東西,當即合上盒蓋,藏入抽屜之中,這時心想:"我把這些泥人兒給他瞧瞧,說不定能助他記起走火入魔之前的事情。

    "于是她拉開抽屜,取了那盒子出來,道:"是這些泥人兒麼?" 那少年道:"是啊,泥人兒在這裡。

    老伯伯呢?老伯伯到哪裡去了?" 侍劍道:"哪一個老伯伯?" 那少年道:"老伯伯便是老伯伯了。

    他名叫摩天居士。

    " 侍劍于武林中的成名人物極少知聞,不知摩天居士謝煙客乃是一響當當的人物,說道:"少爺,總算已經醒轉了,從前的事一時記不起,那也沒有什麼。

    天還沒亮,你好好再睡一會,唉,其實從前的什麼都記不起,說不定還更好些呢?"說着給他攏了攏被頭,拿起托盤,便要出房。

     那少年道:"侍劍姊姊,為什麼我記不起從前的事還更好些?" 侍劍道:"你從前所做的事……"說了這半句話,突然住口,轉頭急步出房而去。

     那少年心下茫然,隻覺種種事情,均非自己所能索解,耳聽得屋外笃笃笃的敲着竹梆,跟着當當當鑼聲三響,他也不知這是敲更,隻想:"午夜之中,居然還有人打竹梆、打鑼玩兒。

    " 突然之間,右手食指的"商陽穴"上一熱,一股熱氣沿着手指、手腕、手臂直走上來。

    那少年一驚,暗叫:"不好!"左足足心的"湧泉穴"中已是徹骨之寒。

     這寒熱交攻之苦他已經曆多次,知道每一次發作,都是沛然勢不可當。

    疼痛到了極處,便會神智不覺。

    以往幾次都是在迷迷糊糊之中發作,這一次卻是清醒之中突然來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