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避禍英雄悲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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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菲青冒着大雪,縱馬往西奔去,過長嶺時,見昨日嶺上維人與镖行惡戰所留下來的血漬已被雨水沖得幹幹淨淨。

    他一口氣奔出四五十裡地,到了一個小市集,一番馳騁,精神愈長,可是馬力已疲,他放松了缰,緩緩進入市集。

    天色宋黑,正可繼續趕路,但那匹馬嘴邊盡泛白沫,氣喘不已。

    文泰來之事勢如星火,後援早到一刻好一刻,心中正自委決不下,忽見市集盡頭有一個維人手牽着兩匹馬,東西探望,似乎在等什麼人。

    他見那兩匹馬身高肥胖,毛色光潤,不由得心動,走上前去打手勢問他肯不肯賣。

    那維人搖搖頭。

    陸菲青取出衣囊,摸出一錠大銀,約摸有四十兩,那維人仍是搖頭。

    陸菲青心中焦躁,把衣囊一倒,囊中六七錠小銀子都倒了出來,連大錠一起遞過去!那維人揮手叫陸菲青走開,似乎說馬是決不賣的,不必在此啰唆。

    陸菲青好生失望,把銀子放回囊中。

    那維人忽然瞧見他手掌中和銀子一起倒出來的一顆鐵蓮子,伸手取了過來,望着上面刻着羽毛仔細端詳。

    原來這是霍青桐用來打陸菲青而被他用茶壸接過來的暗器。

    那維人做手勢,問這顆鐵蓮子是那裡來。

    陸菲青靈機一動,打手勢表示,那個頭上插羽毛、手中使寶劍的維族少女是他朋友,這顆鐵蓮子是她送的。

    那維人點點頭,又仔細看了一下鐵蓮子,放還陸菲青掌中,将一匹駿馬牽過來,把缰繩交給了他。

    陸菲青不由得大喜,忙再取出銀子。

    維人搖手不要,把陸菲青原來騎的馬牽過來,轉身就走。

    陸菲青心道:“瞧不出這個小姑娘,在維人當中有這樣大的聲勢,一顆鐵蓮子竟如令箭一般。

    ” 原來這維人正是霍青桐的族人。

    他們這次大舉東來劫奪可蘭經,沿站布置了人馬,以便調動人手,傳遞消息。

    他見陸菲青持有霍青桐的鐵蓮子匆匆西行,以為一定是他們的幫手,所以毫不猶豫的把馬換給了他。

     陸菲青縱馬疾馳,在前面市鎮上又遇到了維人,他把鐵蓮子一取出,即刻又換到了一匹新馬。

    這次更加來得容易,因為維人每匹馬後腿上都烙有自己部族的印記,他拿去調的就是他們自己部族中的馬,當然更無懷疑。

     陸菲青一路換馬,在馬上吃點幹糧,也不睡覺,一日一夜趕了六百多裡路,第二日傍晚趕到了安西。

    一進城就取出文泰來給他的那朵紅花插在襟頭。

     陸菲青雖然武功精湛,但一日一夜馬不停蹄的奔馳下來,也已感到十分疲累。

    他插上紅花走不上幾步,迎面就有兩個短裝漢子過來,邀他赴酒樓用飯,陸菲青也不推辭。

    到了酒樓,一個漢子陪他飲酒,另一個說聲“失陪”就走了。

    陪着他的人對他執禮甚恭,不敢多問,隻一味叫菜勸酒。

     喝了三杯酒,隻見門外匆匆進來一個人,向着陸菲青作了一揖。

    陸菲青忙站起來還禮,見那人穿着一件青布長衫,大約三十歲年紀,雙目炯炯,英氣逼人。

    那人請教陸菲青姓名,陸菲青說了。

    那人道:“原來是武當派的陸老前輩,我常聽趙半山趙三哥說起您老的大名,仰慕得了不得,今日能夠相會,真是幸事。

    ”陸菲青道:“請教老哥尊姓大名。

    ”那人道:“晚輩名叫衛春華。

    ”原先陪陸菲青喝酒的人道:“老英雄請寬坐。

    ”向陸菲青和衛春華兩人行了一個禮走了。

    衛春華道:“敝會的少舵主和許多弟兄們都在這裡,他們知是老前輩光臨,一定早來迎接了。

    老前輩不知是否可以賞臉移步,好讓大家拜見。

    ”陸菲青道:“好極了,我趕來是有要緊事奉告各位。

     當下衛春華在前帶路,走出酒樓,酒樓的人也不向他們算酒錢。

    陸菲青心想,看來這酒樓是紅花會的聯絡處所。

    兩人上馬向城外跑去。

    衛春華問道:“老前輩已經遇到了我們的文四哥文四嫂?”陸菲青道:“是啊,你怎樣知道的?”衛春華道:“老前輩身上那朵紅花是文四哥的,這花有四瓣花瓣。

    ”陸菲青一看果然如此。

     不一會,到了一所道觀前面。

    陸菲青見這所道觀前後古木參天,氣象很是宏偉,觀前一塊匾額寫著“玉虛道院”四個大字。

    心想:“不意在這邊塞之區還有如此規模的道觀。

    ”道觀前面有兩個道人站着,見了衛春華态度很是恭謹。

    衛春華把陸菲青迎了進去,一個小道童獻上茶來。

    衛春華在道童耳邊說了幾句話,道童點頭進去。

    陸菲青剛要舉杯喝茶,隻聽見内堂一個聲音大叫:“陸大哥,你可把小弟想死了……”話聲未畢,人已跑到跟前,正是陸菲青當年的刎頸之交趙半山。

     老友相見,真是說不出的歡喜。

    趙半山一疊連聲的問:“這些年來在哪裡?怎麼會到這裡來的?”陸菲青且自不答,說道:“趙賢弟,我們要緊事先談。

    你們的文四當家現在可在難中。

    ”當下将文泰來與駱冰的事大略一說,趙半山和衛春華兩人聽得慘然變色。

    衛春華沒有聽完,已自跑了進去。

    趙半山細細詢問文駱二人的傷勢詳情。

     陸菲青還未及說完,聽見衛春華在院子中與一個人激烈的争執了起來。

    那人叫道:“衛九哥你攔我幹什麼?我非馬上趕到文四哥身邊不可。

    ” 又聽見衛春華的聲音說道:“你就是這麼一副急性子,我們大夥兒總先得商量商量,再由少舵主下令派誰去接文四哥呀。

    ”那個人仍舊是大叫大嚷不依。

    趙半山拉着陸菲青的手出去,隻見那個在吵鬧的人是一個駝子。

    陸菲青微微一楞,記得正是那天用手割斷李沅芷馬尾的那個人。

    衛春華見他們出來,在那駝子身上推了一把,道:“去見過陸老前輩。

    ”那駝子走過來,楞着眼向陸菲青看了半晌,不言不語。

    陸菲青以為他記得自己的相貌,為了那天李沅芷笑他而心中還在不快,正想道歉,那駝子忽然說:“您一天一晚趕了六百多裡路,來替文四哥四嫂報信,我章駝子謝謝您吧!”他話一說完,突然跪下,就在石階上咚咚的磕了四個響頭。

     陸菲青拉他已經不及,隻好也跪下去還禮。

    那駝子磕完了頭,站了起來,說道:“趙三哥,衛九哥,我先走啦。

    ”趙半山想勸他稍緩片刻,那知那駝子頭也不回,直竄出去,正奔出院子的月洞門,外面飛跑進來一人,一把拉住駝子,問道:“你到那裡去?”駝子道:“瞧四哥四嫂去,你跟我走吧。

    ”當下不由得那人分辯,反手拉了他的手腕出去。

    趙半山叫道:“七弟你就陪他去吧。

    ”那人遙遙答應。

     原來那駝子姓章名進,最是直性子。

    他天生殘疾,可是神力驚人,是少林派俗家子弟中的高手。

    他身體上有缺陷,最忌恨别人取笑他的駝背,他和人說話時自稱“章駝子”,然而要是别人在他面前提到一個“駝”字,甚至沖着他的駝背一笑,那個人算是惹上了禍來。

    笑他的人如是平常人也還罷了,如會武藝,常常就被他結結實實打一頓。

    他在紅花會中最聽駱冰的話,因為他脾氣古怪,旁人都忌他三分,駱冰卻憐他殘廢,處處待他特别好,衣着飲食,全當他小兄弟那樣照料。

    這次他聽到文泰來夫婦遇難,血性沸騰,一股勁就奔去赴援。

     章進在紅花會中排名第十,剛才被他拉去的是坐第七把交椅的徐天宏。

    其人雖然是矮小,但足智多謀,是紅花會的軍師,同時兵刃精熟,内外各家兵器無一不會,所以江湖上送他一個外号,叫做“武諸葛”。

     趙半山把這兩人的情形大略一說,陸菲青方才恍然。

    這時紅花會各位當家陸陸續續出來了,那全都是成名的英雄豪傑,陸菲青在途中大半也都見過。

    趙半山一一引見之後,把文泰來的事簡略說了,那位隻有一隻臂的二當家無塵道人道:“我們們見少舵主去。

    ”大夥向後院走去,走進一間大房,隻見闆壁上刻着一隻大圍棋盤,相隔兩丈多地方,有兩個人坐在炕上,一面喝茶談笑,一面拈起棋子向那個豎立的棋局投去,一顆顆棋子都嵌在棋道之上。

     陸菲青見多識廣,可從未見過有人這樣下棋。

    這時棋局上黑白雙方正在争持一個連環劫,這個劫如果白子打勝,黑子一大片棋就沒有眼,如黑子打勝,則白子的腹地也會被黑子侵入。

    持黑子的是一個青年公子,穿着白色長衫,臉如冠玉,俨然是一個貴介子弟。

    持白子的卻是一個莊稼人打扮的老者。

     紅花會群雄見兩人争棋激烈,不便去擾亂他們的思路。

    陸菲青看了片刻,看出那公子棋力遠在老者之上,可是不知為什麼,每一着棋子都有點故意讓他。

    老者發子之時,每着随着一股勁風,棋子深陷在闆壁之中。

    陸菲青暗暗心驚,心道:“這人不知是那一位成名英雄,他發暗器的手勁準頭,我生平還沒見過第二位。

    ”他再看半晌,又看出了妙處,原來那公子真正注意的不是棋局,而是老者投擲棋子的手樣,明着是下棋,暗中卻是在偷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