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尋仇豪傑誤交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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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砍。

    周仲英忽地跳起,大刀猛劈三刀,衛春華奮力抵住。

    刀光劍影中,周仲英彎刀向内,肘角向外一撞,正撞在衛春華腰脅之上,這一記是少林拳中的“肋下肘”,如使足了力,把敵人脅骨撞折。

    衛春華受他一撞,饒是對方未用全力,可也痛入骨髓,哼了一聲,蹲了下來。

    徐天宏道:“九弟你退下。

    ”衛春華不答,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斜眼向周仲英凝視,又挺雙鈎上前。

    周仲英罵道:“我瞧你是不可救藥!”徐天宏大叫:“快放火啦,十二郎,你截住後門,别讓一個人逃出莊去。

    ”周绮給她喊得心亂意煩,一時又戰章進不下,心想:“我殺了這罪魁禍首再說。

    ”舉刀奔向駱冰。

     駱冰自聽到文泰來被害的消息後,直昏昏迷迷的坐在椅上,大廳中大家打得兇猛異常,她隻覺得一團團人影在面前竄來竄去,腦子中空空洞洞的,對眼前之事茫然不解。

    周绮縱到她面前,一刀砍來。

    駱冰向她凄然微笑了一下,眼神要哭不哭的樣子。

    周绮鋼刀砍到她面前,見她臉上一副又可憐又傷心的溫柔神色,反而砍不下去了,凝了一下神,把椅上的鴛鴦雙刀拿起來,遞到駱冰手中,道:“打呀!”駱冰随手接了。

    周绮再是一刀輕輕迎頭砍下,瞧她是否招架。

    駱冰又笑了一笑,随随便便的右手短刀一架,長刀反擊。

    周绮歎了一口氣,道:“這才對了,你站起來打。

    ”駱冰聽話站起,但腿上傷痛,拐了一下重複坐下。

    于是一個坐一個站,一個呆一個慵,雙刀單刀打了起來。

    拆了數招,周绮急道:“誰跟你鬧着玩?”她覺得對手似傻不傻的各她争鬥毫無趣味,這時又聽見徐天宏大叫“放火”,心中一驚,抛下駱冰奔出廳去。

     剛跑到廳口,隻聽見門外一人陰沉沉的說道:“想逃嗎?”周绮一驚,反身一躍,退開兩步,在燭光搖晃下隻見兩個人擋在門口。

    說話的人面上如布着一層寒霜,兩道目光攝人心魄般直射過來。

    周绮想再看他身旁那人,怎麼一副樣子,但說也奇怪,被他目光瞪住,自己的眼睛竟不敢移向旁邊,輕輕罵了聲:“見鬼!”那人冷冷的道:“不錯,我是鬼見愁。

    ”話聲中沒絲毫暖意。

    周绮向來天不怕地不怕,見這人陰氣森森,不由得微微打了一個冷戰,喝道:“難道姑娘怕你?”她這句話是給自己壯膽,其實姑娘确是有點怕的,喝聲未畢,一刀迎頭向那人砍去。

    那人“左挂金鈴”,用刀向外一挂,左手掌撫刀柄,雙目仍舊瞪住周绮。

    周绮感到他這一挂中含勁未吐,輕靈松靜,竟是内家功夫,驚懼更甚,心想:“反正我媽走了,弟弟死了,我跟爹爹都讓你們殺了吧。

    ”勇氣一長,揮刀沒頭沒腦向那人砍去,那人正是紅花會執掌刑堂的鬼見愁十二郎石雙英。

    他本來是八卦掌門中的徒弟,加入紅花會後常向三當家趙半山請教武藝。

    趙半山把太極門中的玄門刀法傾囊相授,所以他們兩人名是結義兄弟,實是師徒。

    石雙英以靜制動,以柔克剛,不數招已把周绮一柄刀裹住。

     那邊孟健雄、安健剛雙戰章進,已自抵擋不住。

    萬慶瀾左手镔鐵點鋼穿也被楊成協一鞭打折,不敢再戰,隻繞着桌子兜圈子,欺侮楊成協身體胖跑不快,追他不上。

    童兆和不知哪裡去了。

    隻有周仲英對敵徐天宏和衛春華卻占着上風,他想隻有先将他兩人打倒,再來把事情說清楚,否則混戰下去,殊非了局,刀法一緊,将徐衛兩人逼得連連倒退,正在得手之際,忽地一人縱上前來,叫道:“我來鬥鬥你這老兒!”一柄鐵槳當頭猛打下來。

     兵器是鐵槳,用的卻是“魯智深瘋魔杖”的招術,他是把鐵槳當作禅杖使,這一記“秦王镖石”,鐵槳從自己背後甩過右肩,猛向周仲英碰來,呼的一聲,猛惡異常。

    周仲英見他力大,向左一閃,反手就是一刀。

    那一一槳不中,鐵槳打橫,雙手握定,槳尾向右橫擋,随手槳頭向左橫擊,這是“瘋魔杖”中的“金鉸剪月”,快如閃電。

    最是厲害不過。

    周仲英是少林正宗,識得此招,側身讓過,眉頭一皺,主意打定,邊打邊退,不斷移動腳步,眼見萬慶瀾逃避楊成協的追逐,奔近自己身邊,大刀一揮,反手向萬慶瀾頭上砍去。

     原來周仲英知道紅花會的誤會非三言兩語所能說明,幾次呼喝大家住手,都被萬慶瀾從中破壞。

    他們來鐵膽莊敲詐勒索,周仲英心中本極氣惱,可是一和官府作對,那就是造反。

    自己在這裡數十年安居,有家有業,自古道“滅門的縣官”,得罪了官府,可真是無窮之禍。

    周仲英雖然是一方豪傑,但近二十年來廣置地産,家财漸富,究竟是丢不掉放不下,所以一直不肯對萬慶瀾翻臉。

    再者自己為紅花會的朋友把兒子也殺了,他們居然不問情由,闖進莊來狠砍猛殺,還說燒鐵膽莊,也不免有氣,心想自己年紀這麼一大把,對方就是不敬賢也得敬老。

    他本來憑武藝當場把衆人全都懾服,然後再來說明原委,哪知紅花會群雄越來越多,越打越兇,時候一長,總有人不死也傷,這一來誤會變成真仇,那就不可收拾,權衡輕重,甩出去鐵膽莊不要,決定向萬慶瀾動手,以求打開僵局。

     萬慶瀾見周仲英金刀砍來,不由得大駭,疾退一步,見後面楊成協又追了上來,忙雙足一頓,跳上桌子。

    他已知道周仲英用意,大叫:“我們捉到了文泰來,朝廷懸賞的二萬兩銀子,你想害死了我獨吞嗎?”這人狡滑狠毒,存心誣陷,要挑撥鐵膽莊和紅花會鬥個兩敗俱傷。

     紅花會群雄見周仲英刀砍萬慶瀾,俱都一怔,各自停手,聽萬慶瀾這麼一叫,激鬥之間,哪裡還能細辨是非曲直?章進哇哇大叫,雙斧向周仲英卷來。

    周仲英又急又怒,有口難辯,隻好揮刀擋住。

    徐天宏究竟足智多謀,看周仲英剛才拼鬥時數次刀下留情,知道其中必有隐情,喊道:“十弟不可造次!”章進殺得性起,根本沒有聽見。

    使鐵槳的是紅花會中排行第十三的鋼頭鳄魚蔣四根,一槳攔腰向周仲英打去。

    周仲英側身一避,不想背後楊成協鋼鞭斜肩打來。

    周仲英聽得耳後風生,揮刀一擋,兩人手臂都是一陣酸麻。

    楊成協、章進和蔣四根是紅花會的“三大力士”,均有驚人膂力。

    周仲英獨戰三人,顯見不支,大喝聲中大刀和章進雙斧相交,火花迸發,手臂又是一陣發麻。

    蔣四根鐵槳“翻身上卷袖”,一槳打在大刀之上,這時周仲英再也握不住,大刀脫手飛去,直插在大廳正中梁上,竟沒掉下來。

     孟健雄和安健剛兩人見師父兵器脫手,一驚非同小可,雙雙搶過來相救,隻跨出兩步,已被衛春華揮動雙鈎,和身撲過來攔住。

    周仲英雖敗不亂,大刀脫手,并不驚慌,雙足一縱,直躍到楊成協懷裡,一個“弓箭沖拳”,左手已搶住鋼鞭鞭梢,右手向楊成協當胸一拳。

    楊成協萬想不到對方功夫如此之硬,在危急之中,竟會施展“空手奪白刃”招術來強搶他的鋼鞭,被對方迫近身來,招架已自不及,把胸一挺,“哼”的一聲,硬接了周仲英這一拳,鋼鞭竟不撒手。

    原來楊成協一身鐵布衫的橫練功夫,雖不能說刀槍不入,但尋常利器卻也傷他不得,他綽号叫做“鐵塔”,意思是說他像一座鐵塔那樣,既雄偉,又堅牢。

    周仲英拳力奇大,真可說有碎石斃牛之勁,見楊成協居然若無其事的受了下來,不禁暗暗吃驚。

    其實楊成協也是有苦說不出,吃這一拳隻打得他痛徹心肺,猛吸一口氣一忍,再用力一扯,想把周仲英拉住鋼鞭的手掙脫。

    周仲英也正在這時一拉。

    兩人勢均力敵,誰也沒能把對方拉脫手。

     這邊搶奪鋼鞭,勢成肉搏,章進和蔣四根的兵器早已向周仲英身上砍碰過來。

    周仲英一拉沒把鋼鞭奪到,一放手右手随手把桌子一掀,推向章進各蔣四根兩人。

    這時孟建雄跳在一旁,拿出彈弓,叭叭叭叭,連珠彈向章蔣兩人身上亂打,替師父抵擋了一陣。

    但己方形勢危急異常,他見周仲英推倒桌子,桌上燭台掉在地下,蠟燭頓時熄滅,心中靈機一動,一陣連珠彈把廳中幾枝蠟燭全都打滅,大廳中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這一着衆人全都出于意料之外,各人不約而同的都向後退了幾步,惡鬥頓時全部停止。

    大家屏聲息氣,誰都不敢移動腳步,連大氣也不敢出,因為黑暗之中,誰一發出一點聲音,被敵人一辨明地位,兵刃暗器馬上就招呼過來,既看不見敵人動作,如何趨避躲閃?而且這是群毆合鬥,不是單打獨殺,黑暗中亂砍亂殺,說不定就傷到了自己人。

    所以大廳中一時之間突然靜寂,這其中殺機四伏,衆人覺得比剛才呼叫砍殺,似乎更加令人驚心動魄。

     就在這靜寂之中,忽然廳外一陣腳步聲走近,廳門打開,一人手持火把走了進來。

    那人書生打扮,另一手拿着一支笛子。

    他走進門,向旁一站,火把高舉,火光照耀中又走進三個人來。

    一個是道人,背負寶劍,左手道袍袖子束在腰裡,隻有一隻右臂。

    另一個輕袍緩帶,面如冠玉,服飾俨然是一個貴介公子,他身後跟着一個十多歲的少年,手中捧着一個包裹。

    這四人正是金笛秀才餘魚同、追魂奪命劍無塵道人、以及新任紅花會總舵主的陳家洛,那少年是陳家洛的書僮心硯。

     紅花會群豪見總舵主和二當家到來,俱都大喜,紛紛走近相見。

    徐天宏向楊成協和衛春華低聲道:“你們留心瞧着鐵膽莊這批家夥,别讓他們走了。

    ”兩人點點頭,繞到周仲英身後。

    安健剛知道他們用意,心頭有氣,走上一步,正想開口質問,周仲英一把拉住,低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