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 還從遺書悟生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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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得意。

    陳家洛道:“陳老前輩夫婦說弟子什麼不好?”袁士霄笑道:“他們怪你喜新棄舊,見了妹子,忘了姊姊,哈哈!”陳家洛聽了不覺凜然,回想雙鷹那晚不告而别,在沙漠上留的八個大字,原來其中含有這層意思,想來暗暗心驚。

     睡了一個多時辰,衆人早都起來。

    兩師徒也即起身。

    陳家洛把要到少林寺的事向群雄說了,當下與袁士霄、天山雙鷹、霍青桐妹姊作别。

    香香公主依依不舍,直送出六七十裡路,陳家洛很是難受,心想這一别不知何日再能相兄?如得上天佑護,大功告成,将來自有重逢之日,否則衆兄弟埋骨中土,再也不能到回部來了。

    霍青桐遠遠跟在後面,數次催促妹子回去,香香公主隻是不肯。

    陳家洛硬起心腸道:“你跟姊姊去吧!”香香公主道:“你一定要回來!”陳家洛點點頭,香香公主道:“你十年不來,我等你十年,一輩子不來,我等你一輩子。

    ”陳家洛見她如此情癡,想送件東西給她,以為去日之思,伸手在袋裏一摸,觸手生溫,摸到了乾隆當日在海塘上給他的那塊溫玉。

    當下将那玉取了出來,交在香香公主手中,低聲道:“你見這玉,就如見我一般。

    ”香香公主含淚接了,說道:“我一定還要見你。

    就算要死,也是見了你再死。

    ”陳家洛微笑道:“幹麼這樣傷心?等大事成功之後,咱們一齊到北京城外的萬裡長城去玩。

    ”香香公主出了一會神,臉上微露笑意道:“你說過的話可不許不算。

    ”陳家洛道:“我幾時騙過你來?”香香公主這才勒馬不跟,眼望着陳家洛的背影漸遠漸小,終於在大漠邊緣消失。

     群雄控馬緩緩而行,這一役雖擊斃了張召重,但也傷了李沅芷,衛春華、章進三人,李沅芷傷勢尤重。

    餘魚同大仇得報,心中寬慰,對李沅芷又是感激,又是憐惜,一路上不避嫌疑,細心呵護。

    衆人行了數日,到了阿凡提家中,那位騎驢負鍋的怪俠又出外去了。

    周绮聽說張召重巳死,胞弟之仇巳報,很是高興。

    依陳家洛意思,要徐天宏陪她留在回部,等生下孩子,身體康複之後,再同中原。

    但周绮一來是嫌氣悶,二來聽見大夥要到福建少林寺去,此行可與她爹爹相會,吵着一定要同去。

    衆人抝她不過,隻得由她。

     此時正是臘月時分,衆人冒寒上道,朔風撲面,有如鞭抽刀刮,徐天宏雇了一輛大車,讓妻子及李沅芷在車裡休息。

    等到回進玉門關時,巳有春意。

    衆人一路南下,漸行漸暖,周绮愈來意是慵困,李沅芷的傷臂卻巳大好了。

    她棄車乘馬,整天與駱冰咭咭呱呱的一路講話,旁人奇怪這兩人談個沒完,不知怎麼有這許多事兒來說。

     這天巳行到福建境内,隻見滿山紅花,蝴蝶飛舞,陳家洛心想:“要是喀絲麗在此,見了這許多鮮花,可不如有多歡喜;又行數天,見前面屋宇鱗比,人煙稠密,是一座大城,知道那是德化了。

    城外有一個茂密的林子,群雄穿林而入,章進忽然大叫一聲,飛奔而去,隻兄那邊樹上一人雙足淩空,是一個投環自盡的男子。

    章進雙手托件那人兩足,将他舉了起來,口裏大叫:“快來,快來!”駱冰看得真切,兩把飛刀擲出,将挂在樹枝上的布帶割斷了。

    章進将那人橫放在地下。

    陸菲青給他胸口推宮過氣,過了一陣,那人悠悠醒來。

    放聲大哭。

     心硯道:“你有什麼委曲為難的事,何必尋死?”那人隻是哭泣不答。

    群雄見他約摸二十四五歲,打扮似是個做手藝的。

    章進焦躁,罵道:“老子救了你,幹麽你不說話?”那人吓了一跳,說道:“爺們還是讓找死的好?”衛春華道:“你是短了銀錢呢,還是遭了冤屈?咱們可以幫你呀。

    ”那人道:“不是為錢,也沒人冤枉小人。

    ”說罷又哭。

     駱冰見他頭頸裡挂着一個繡花荷包,色澤很是鮮豔,那荷包用一條麻繩牢牢系住,似乎怕自己死後被人拿走一般,猜想他的自盡或與女人有關,於是問道:“你的情妹子不肯嫁你麽?”福建語言本來特異,但那人似到外省去過,居然能懂群雄的話,聽駱冰這樣說,險露驚奇之色,說道:“她是死路一條,我索性死了爽快。

    ”駱冰道:“她為什麼死路一條?”那人道:“小人名叫周阿三,在德化城裡做木工,方大人今年告老回鄉,看見銀鳳生得好看,硬要娶她做第十一房姨太太………”說到這裏,又嗚嗚的哭了起來,章進聽得茫然不解,喝道:“說得亂七八槽,老子一點不懂,什麼方大人銀鳳的?”駱冰笑道:“銀鳳自然是他的情妹子了。

    他倒是一個多情種子呢。

    ”章進道:“那方大人在那裡?娶了你的銀鳳沒有?”周阿三道:“城裏最大的房子就是方大人的,去年他家裡蓋新房子,小的還去幫過工。

    他………他今天………今天要讨銀鳳………”章進道:“你這人沒出息,幹麼不和這姓方的去拼命?”駱冰笑道:“他有你章十爺的一半本事就好啦!” 周绮聽說這人也姓周,先有了一半好感,又見他哭得可憐,激起了義俠心腸,說道:“你帶咱們去見那姓方的。

    ”周阿三畏畏縮縮的不敢,徐天宏見章進和自巳妻子都是一種莽勁,心裏暗笑,說道:“你先帶咱們到你家裡去,包在我的身上,叫那姓方的不敢要你的銀鳳便是。

    ”周阿三将信将疑,領了衆人來到德化城内自己家裡。

     那銀鳳家裏姓包,是開豆腐店的,就在周阿三隔壁,門外挂燈結彩,一副做喜事的模樣。

    徐天宏命周阿三把銀鳳的父親包老頭請過來,隻見他愁眉苦臉,神色凄慘,那裏有做新丈人的喜色。

    衆人一問,才知那方大人今年巳七十多歲,以前在安徽做過藩台,這次告老回鄉,地方上沒一個不怕他。

    包老頭的女兒隻有十八歲,昧給這垂死之人做小自然是一百個不願意,但懼他權勢,不敢不依。

     依章進和周绮說,要去殺了那姓方的,但陳家洛道:“咱們身上有着大事,别多生枝節。

    ”叫心硯取出一百兩銀子來,送給包老頭和周阿三,叫他們帶了銀鳳趕緊逃走。

    包周兩人千恩萬謝,趕忙回去收拾。

     周绮這時巳有七八個月身孕,一路上徐天宏和駱冰管得她很緊,不能多動,酒更是半滴不得沾口,本巳厭煩之極,見陳家洛不許與那姓方的為難,更是氣悶,乘徐天宏不防,溜了出來到街上亂走。

    德化城本來不大,不多一會就走到方宅門口,隻兄大門中夫役進進出出,把魚肉鷄鴨及一壇壇酒擡了進去,不覺酒瘾大起。

     好天真爛漫,毫無機心,想到要吃酒,就眼了進去。

    方府這天賀客盈門,都是來巴結方老太爺的。

    仆役們見周绮大模大樣的進來,雖然身上穿得樸素,但氣派很大,不敢怠慢,忙往内堂讓坐敬茶。

    周绮心想他們倒敬重於我,也就喝着武夷清茶,磕着瓜子兒。

    不一會開出席來,閩南人家做喜事,酒筵要連擺數日,最是隆重不過,方府雖是娶妾,但方老太爺方有德在外作官數十年,老來衣錦還鄉,存心要顯顯威風,所以這席午宴也十分豐盛。

    周绮與那些姑娘太太們語言不通,不去理會旁人,酒到杯幹,飲得自由自在,倒也十分暢快。

     喝了十多杯,方老太爺由兩個兒子扶着,顫巍巍的到各席來敬酒。

    周绮見他須眉皆白,還要糟蹋人家女兒,心中暗罵。

    待方老太爺走到臨近,見他左臉上一大塊黑記,黑記上稀稀疏疏的生着幾根長毛,心頭鬥然一驚,想起丈夫當時所說的話來,那時她母親問他身世,他說他一家都被一個姓方的府台所害,那方府台左臉上有大塊黑記,莫非是此人不成?徐天宏是浙江紹興人,當下不加思索的問道:“方老爺,你在紹興做過府台的是麼?”方老太爺忽然聽見她一口北方口音,微感奇怪,說道:“你這位太太是誰啊?在紹興見過我麼?”他這話正如承認了在紹興做過官,周绮點點頭,不言語了,方老太爺也不在意,另去敬酒。

     周绮本想上前一拳将他打死,替丈夫報了血海深仇,但身子一動,就感胸口發悶,手足酸軟,暗罵肚子裡這個小孽障害得我好苦,自己斟了三杯酒仰頸子喝下,大踏步往外走出。

    衆女賓見這人粗野無禮,交頭接耳的竊竊譏笑。

     周绮回到用阿二家裡,不久徐天宏與駱冰也從外面找尋她不見回來,正自焦急,見了她心頭大喜,但見他臉上紅撲撲的酒意盎然,又要開口埋怨,周绮搶先把遇見方老太爺的事說了。

    徐天宏想起父母兄姊慘死的情形,眼中冒火,但他為人甚是謹細,說道:“我去打聽一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