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香澤微聞縛至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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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怕要說話呢,哈哈!”和坤道:“皇上打扮成平常人一樣,瞧瞧熱鬧,沒人知道的。

    ”乾隆道:“也好,你叫大家不要招搖,咱們悄悄的瞧瞧就回來。

    ” 和坤忙侍候乾隆換上一件湖绉長衫,穿上青紗馬褂,打扮得好似一個富商。

    他自己也穿了普通商人服色,帶了白振等幾名侍衛,往湖上而去。

     一行人來到湖上,早有侍衛駕了遊船迎接。

    此時湖上處處笙歌,點點宮燈,說不出的繁華景象、旖旎風光。

    隻見水上有二十餘艘花舫,花舫上挂滿了紗帳紗燈。

    乾隆命船劃近看時,見那些燈上都用針孔密密刺了人物故事,有的是張生驚豔,有的是麗娘遊園。

    更有些舫上用紗綢紮成花草蟲魚,中間點了油燈,設想之精,窮極巧思。

    乾隆不禁暗暗贊歎,江南風流,果然非北地所能企及。

    花舫停在湖中不動,成百艘遊船卻穿梭來去,船上都載了尋芳豪客,指指點點,在品評各艘花舫上裝置的精粗優劣。

    乾隆問道:“怎麼他們隻看船,不看人,難道狀元榜眼就由船的裝飾來定麼?”和坤道:“待奴才去問問看。

    ”他正要出去查問,忽聽鑼鼓響處,各船絲竹齊息。

    一個個煙花流星射入空際,燦爛照耀,然後嗤的一聲,落在湖中。

    起先放的是一些“永慶升平”、“國泰民安”、“天子萬年”等歌功頌德的吉祥煙火,乾隆看得大悅,接着來的就是“群芳争豔”、“簇簇莺花”等風流名目了。

     煙花放畢,絲竹又起,一個“喜遷莺”的牌子吹畢,忽然各艘花舫不約而同的把窗帷拉起,每艘舫中都坐着一個靓裝姑娘。

    湖上各處齊聲喝起采來。

     幾名内侍拿出酒果菜肴,布在席上,服侍乾隆飲酒賞花。

    遊船緩緩在湖面上滑去,在各艘花舫旁經過,這時正所謂如行山陰道上,目不暇給。

    乾隆後宮粉黛三千,美人不知見過多少,但此時燈影水色、槳聲脂香,另有一番風光,不覺心為之醉。

     隻見每艘花舫中間都放着一張桌子,桌上鋪着紅綢,不知做什麼用。

    和坤去問舟子,才知過一會遊湖之人要各有賞賜,賞物就放在綢上,看那一個妓女的賞品最多最名貴,那麼誰就是狀元了。

    和坤轉告了乾隆。

    這時遊船已劃到“錢塘四豔”的花舫旁,這四艘又與衆不同。

    第一艘紮成采蓮船模樣,花舫四周都是荷花燈,紅蓮白藕,荷葉田田,舫中妓女名叫卞文黛。

    第二艘舫上紮了兩個亭子,一派豪華富貴氣象,亭上珠翠圍繞,寫着四個大字:“玉立亭亭”,原來舫中妓女名叫李雙亭。

    第三艘裝成一個廣寒宮,舫旁用紙紗紮起蟾蜍玉兔,桂華吳剛,舫中妓女吳春娟一身古裝,手執團扇,扮成了一個月裡嫦娥。

    乾隆看一艘,喝彩一番。

    待遊船搖到第四艘花舫旁,隻見舫上全是真樹真花,淡雅天然,布置得如一幅名家水墨山水一般。

    舫中那妓女全身白衣,隔水望去,飄飄有似出塵之姿,這時她背向乾隆,乾隆情不自禁,高吟“西廂記”中“酬簡”一折的曲文:“哼,怎不肯回過臉兒來?” 那妓女聽得有人高吟,回過頭來,嫣然一笑。

    乾隆心中一蕩,原來那人就便是日前在湖上見過的玉如意。

    隻聽見莺聲呖呖,那邊采蓮船上的卞文黛唱起曲來。

    一曲既終,采聲四起,有不少人紛紛賞賜,元寶大大小小的堆在船中桌上。

    接着李雙亭彈了一套“春江花月夜”的琵琶。

    吳春娟吹箫,乾隆聽她吹的是一曲“乘龍佳客”,命和坤取十兩金子賞她。

    待衆人遊船圍着玉如意花舫時,隻見她啟朱唇、發皓齒,笛子聲中,唱了起來,唱道: “望平康,鳳城東,千門綠楊。

    一路紫絲疆,引遊郎,誰家乳燕雙雙?隔春波,碧煙染窗;倚晴天,紅杏窺牆,一帶闆橋長。

    閑指點,茶寮酒舫,聲聲賣花忙。

    穿過了條條深巷,插一枝帶露柳嬌黃。

    ” 乾隆歎道:“真是才子之筆,江南風物,盡入曲裡。

    ”原來這是“桃花扇”中的“訪翠”,是康熙年間孔尚任所作,寫侯方域去訪名妓李香君的故事。

    玉如意唱這曲時,不住用眼打量乾隆。

    乾隆心中大悅,知她唱這曲是自拟于李香君,而把他比作才子侯方域了。

    乾隆最愛賣弄才學,這次南來,處處吟詩題字,臣工們自然是把他捧上天去,但他總有點疑心臣下的奉承也未必出于至誠,現在玉如意把他一捧,頓時有風塵知己之感,馬上命和坤賞黃金五十兩。

     杭州素稱繁華,這一年一度的選花盛會,當地好事之徒都全力以赴。

    遠至蘇、松、太、常、嘉、湖各屬的閑人雅士,這天也都群集杭州,或賣弄風雅,或炫耀豪闊,所以一時之間,各妓花舫上采品堆積,尤以錢塘四豔為最多。

    時将子夜,選花會的會首開始檢點各艘采品,這有如金榜唱名一般,不但衆妓心頭焦急,所有遊客也都十分挂懷。

    乾隆對和坤低聲說了幾句話。

    和坤點頭答應,乘了一艘小船回撫署去,過了半晌,捧了一個包裹回來。

     這時采品檢點已畢,各船齊集在會首坐船四周,聽他公布結果。

    隻聽見會首叫道:“現在采品以李雙亭李姑娘最多!”此言一出,各船轟動,有人鼓掌叫好,也有人低低咒罵。

    隻聽見一人喊道:“慢來,我贈卞文黛姑娘黃金一百兩。

    ”當場把金子捧了過去。

    又有一個豪客叫道:“我贈吳春娟姑娘翡翠镯一雙,明珠十顆。

    ”衆人在燈光下見那翡翠镯精光碧綠,明珠又大又圓,價值又遠在黃金百兩之上,都倒吸一口涼氣,看來今年的狀元非吳春娟莫屬了。

     會首等了片刻,見無人再加,正要宣布吳春娟是本年狀元,忽然和坤叫道:“咱們老爺有一包東西贈給玉如意姑娘!”把那個包裹遞了過去。

     那會首四旬上下年紀,面目清秀,唇有微須,下人把那包裹捧到他面前,一看竟是三卷書畫。

    那人側頭對左邊一位老者道:“樊榭先生,這位竟是雅人,不知送的是什麼精品?”叫下人把書畫展開。

     乾隆對和坤道:“你去問問,那會首船中的是些什麼人?”和坤出去問了一會,回來禀道:“那會首是杭州著名的才子袁枚袁子才,另外的也都是江南名士。

    ”乾隆笑道:“早就聽說袁枚愛胡鬧,果然是這樣。

    ” 這時第一卷卷軸已經展開,袁枚和衆人都吃了一驚,原來這是米莆所書的李義山兩首無題詩。

    那袁枚稱他為“樊榭先生”的名叫厲鹗,也是杭州人。

    厲鹗詩詞俱佳,詞名尤着,審音守律,辭藻絕勝,為當時詞壇祭酒,見是米莆法書,連叫:“這是無價之寶了。

    ”詩人趙翼心急,忙去打開第二個卷軸來看,見是“宋人畫八高僧故實”的長卷,上面還蓋著“乾隆禦覽之寶”的朱印。

    袁枚心知有異,忙問旁邊兩人道:“沈年兄、蔣大哥,你們瞧送這個包裹來的人是什麼來頭?” 他稱為“沈年兄”的沉德潛,别字歸愚,是乾隆年間的大詩人,與袁枚同是乾隆四年的進士。

    不過一個早達,一個晚遇,袁枚中進士時隻有二十四歲,而沉德潛卻已六十多歲了,所以大家稱之為“江南老名士”。

    那姓蔣的名叫士铨,别字心餘,是當時戲曲大家。

    他與袁枚、趙翼三人合稱“江左三大家”。

    這兩人一看,沉吟不語。

    沉德潛老成持重,說道:“咱們過去談談如何?”船上右邊坐着兩位也是袁枚邀來的名士,一位是紀曉岚,一位鄭闆橋。

    紀曉岚笑道:“咱們一過去,倒被旁人譏為不公。

    這兩卷書畫已是無價之寶,自然是玉如意得狀元了。

    ”鄭闆橋道:“第三卷是什麼寶物,咱們先瞧瞧。

    ” 衆人把那卷軸打開,見是一幅書法,寫的是毆陽修的一阕“采桑子”:“天容水色西湖好,雲物俱鮮,鷗鹭閑眠,應慣尋常聽管弦。

    風清月白偏宜夜,一片瓊田,誰羨駿鸾,人在舟中便是仙。

    ”然而沒有圖章,沒有落款,筆緻甚為秀拔。

    鄭闆橋道:“秀則秀矣,筆力不足!”沉德潛低聲道:“這是今上的禦筆。

    ”大家吓了一跳,不敢多說。

    袁才子大聲宣布:“現在檢點采品已畢,狀元是玉如意,榜眼吳春娟,探花卞文黛。

    ”湖上采聲四起。

     袁枚等見了這三卷書畫,知道緻送的人不是宗室貴族,便是巨官顯宦,可是看那艘船卻沒有什麼特異,黑暗之中,船中的人隐隐約約看不清楚。

    大家害怕自己這種風流事迹被禦史揭發出來,本來要賦詩聯句以紀盛會,現在也都不敢了,悄悄的上岸而散。

     乾隆正要回去,忽聽玉如意在船中又唱起曲來,乾隆聽她歌聲柔媚入骨,不由得心癢難搔,對和坤道:“你去叫這姐兒過來。

    ”和坤答應了,正要過去,乾隆又道:“你莫說我是誰!”和坤道:“是,奴才知道。

    ”等遊船劃近玉如意花舫,和坤跨了過去。

    過了半晌,拿回一張紙箋,遞給乾隆道:“她寫了這個東西,說:“請交給你家老爺。

    ””乾隆接來在燈下一看,隻見上面寫道:“暖翠樓前粉黛香,六朝風緻說平康。

    踏青歸去春猶淺,明日重來花滿床。

    ” 乾隆笑道:“我今日已來,何必明日重來?”擡頭看時,玉如意的花舫已搖開了。

    乾隆貴為皇帝,後宮妃嫔有時千方百計求他一幸,尚不可得,幾時受過女人的推搪?可是說也奇怪,對方愈是冷淡,愈是若即若離,他愈是要得之而後快,這一半也是人之天性,一半是他做慣皇帝,事事能随心所欲,今天玉如意忽然對他搭起架子來,反而覺得十分新鮮,于是對白振道:“叫舟子快劃,追上去!” 衆侍衛見皇帝發急,大家幫着用船闆劃水,漸漸追上玉如意的花舫,乾隆站在船頭,此時滿湖燈火漸滅,箫管聲息,前面花舫中卻隐隐傳出檀闆輕敲、笑語隐隐之聲,兩船漸近,忽然花舫窗門開處,一團東西向乾隆擲來。

    白振搶上一步,伸手接住,觸手柔軟,原來不是暗器,忙遞給皇帝。

    乾隆接過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