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險峽神駝躍翠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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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店門前插了“鎮遠镖局”的镖旗,原來路上遇到的那枝镖已先在這裡歇了。

    這家客店接連招呼兩大隊人,夥計忙得不可開交。

    陸菲青洗了臉,手裡捧了一壺茶,走到院子裡,隻見大廳上有兩桌人在喝酒吃飯。

    那背負紅布包袱的镖師背上兵器已卸了下來,但那包袱仍舊背着,正在高談闊論。

     陸菲青手裡捧了一壺茶,假裝擡頭觀看天色,隻聽見一位镖師笑道:“閻五爺,你把這部經平平安安護送到了京城,兆惠将軍還不賞你千兒八百的銀子嗎?又好去跟你那小喜寶樂上一樂啦!”陸菲青心說:“那果然是關東六魔中的第五魔閻世魁。

    ”他更加留上了神。

    那閻世魁道:“賞金嗎?嘿,那誰也短不了……” 他話還未說完,隻聽見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插嘴道:“就隻怕小喜寶已經跟了人,從了良了。

    ”陸菲青斜眼一看,見說那話的人相貌猥瑣,身材瘦削,但也是一身镖師打扮。

    閻世魁心中不快,“哼”了一聲。

    第一個說話的镖師道:“童兆和你這東西總是沒好話。

    ”那童兆和仍舊有氣沒力的道:“從良不是好話?好吧,我說小喜寶做一輩子的窯姐兒,到死翻不了身。

    ”閻世魁破口大罵:“你媽才做一輩子窯姐兒。

    ”童兆和笑道:“成,我叫你幹爹!” 陸菲青聽這批人言不及義,聽不出什麼名堂,正想走開。

    隻聽童兆和道:“閻五爺,咱們玩笑是玩笑,真話是真話。

    你可别想小喜寶想昏了頭,背上這紅包袱給人家拾去。

    你腦袋搬家事小,咱們鎮遠镖局三十年的威名可栽不起。

    ”閻世魁怒道:“童家小子,你望安吧,這批回回想從你閻五爺手上把這部經奪回去,教他們快死了這條心。

    我閻世魁關東六魔的名頭可是靠真功夫掙來的,不像有些小子在镖行裡混,除了會吃飯,就是會放屁!”陸菲青暗暗望了閻世魁背上那個紅布包袱一眼,見那包袱不很大,看來裡面所裝的東西也很輕巧。

    隻聽見那童兆和道:“關東六魔的名頭的确不小,就可惜第三魔給人家做了,連仇人是誰也不知道。

    ”閻世魁一拍桌子道:“誰說不知道?那一定是紅花會害的。

    ” 陸菲青心想:“這倒奇了,焦文期明明是我殺的,他們卻寫在紅花會帳上。

    紅花會是怎麼一回事?”他慢慢走到院子裡去撫弄花木,離那些镖客們更加近。

    那童兆和嘴頭上一點也不肯放松:“我可惜沒骨氣,隻會吃飯放屁,要是我不是孫子哪,早就找紅花會算帳去啦。

    ”閻世魁被他氣得發抖,說不出話來。

    一位镖師出來打圓場,道:“紅花會的總舵主于萬亭上個月在無錫死了,江湖上誰都知道。

    而且焦三爺給紅花會害死,又沒證據,誰攪見啦?你找上門去,人家來個不認帳,你有什麼辦法?”童兆和沒了話,自己解嘲:“紅花會咱們不敢惹,欺侮回子還不敢麼?咱們把他們當作性命的這部經書搶來,以後兆将軍要銀子要牛羊,他們敢不雙手送上嗎?我說閻五爺,你也别想你那小喜寶啦,敢情回京求求兆将軍,讓他給你要一個回回女人做老婆,可有多美……”他正說得得意,忽然拍的一聲,不知哪裡一塊泥巴飛來,剛塞在他嘴裡。

    童兆和啊啊的叫不出聲來。

    兩個镖師抄起兵刃,趕了出去。

    閻世魁站起身來,馬上把放在身旁的五行輪拿在手裡。

    他弟弟閻世章聞聲趕來,兩兄弟站在一起,他們隻是保護那個紅布包袱,并不追敵,怕中了敵人的調虎離山之計。

    童兆和把泥塊吐了出來,王八羔子、祖宗十八代的亂罵。

    閻世章冷冷的道:“一向隻聽見狗吃屎,今兒可長了見識,連泥巴也吃起來啦!” 镖師戴永明、錢正倫一個拿了一條軟鞭,一個拿了一柄單刀從外頭跑進來說:“點子逃啦,沒瞧見。

    ”這一切陸菲青全看在眼裡,他看那口齒輕薄的童兆和一副狼狽相,心中暗自好笑,忽然看見東牆角上人影一閃。

    他裝着沒事般踱到外面,這時天色已黑,他躲在客店西牆腳下,隻見一條人影從屋角跳下來,落地無聲,向東如飛奔去。

    陸菲青想見識這位剛才請童兆和吃泥巴的是何人物,施展輕功,悄沒聲的跟在那人後面,他雙手仍舊捧着茶壺,長衫也不捋起。

    他數十年苦練的輕功已到爐火純青的地步,雖然好整以暇,但步伐快速,前面的人絲毫未覺。

     一時之間,兩人跑出了五六裡地。

    前面的人身材苗條,行動婀娜,似乎是一個女子,但輕功也極高明。

    過了個山坡,前面是黑壓壓一片森林,那人直穿入林中,陸菲青也跟着追去。

    樹林中落葉枯枝,滿地皆是,一踏上去,沙沙作聲,陸菲青怕前面的人發覺。

    腳步稍慢,一瞬之間,已不見了那人的影子。

    江湖上常言道:“遇林莫入”,因為林中樹木遮掩,最易受人暗算,陸菲青不敢過份逼近,正想退出。

    忽然雲破月現,一片清光在林隙樹梢上照射下來,滿地樹影淩亂,隻見遠處黃衫一閃,那人已出了樹林。

     陸菲青跟到樹林邊緣,掩在一株大樹後面向外張望,對面竟是一大片草地,草地上搭着八九個帳篷。

    他好奇心起,有心要去窺探一番。

    靜待兩個守望的人轉過去,提氣一個“燕子三抄水”,躍到了篷帳外一頭駱駝身後,守望者未發覺。

    他藝高人膽大,彎身走到中間最大的帳篷背後,伏地一聽,篷帳裡有人在慷慨激昂的說話,話是維語,說的又快,他雖在塞外多年,但這些話大半不懂,他輕輕掀起帳幕底一角,向裡張望。

    帳幕中點着兩盞油燈,高高矮矮的坐了許多人,看模樣就是白天路上遇到的那個沙漠商隊。

    這時一個清脆的聲音咭咭咯咯的說起話來,陸菲青移眼望去,見說話的正是那黃衫少女。

    她話聲一停,手腕一翻,從腰間拔出一把精光耀眼的匕首。

     黃衫女郎用匕首刀尖在自己左手食指上一刺,幾滴鮮血滴在馬乳酒裡。

    帳篷中其餘的維人也都紛紛拔出佩刀來,滴血酒中。

    黃衫女郎叫他“爹”的這高個子維人高舉酒杯,大聲說了幾句話,陸菲青隻聽懂幾個字,什麼“可蘭經”、“故鄉”。

    那黃衫女郎也說話了。

    也聲音清脆朗朗,陸菲青聽懂大半,隻聽見她說:“不奪回神聖的可蘭經,誓死不回故鄉。

    ”所有的維人都轟然宣誓。

    陸菲青在黯淡的燈光之下,見他們臉上都露出一副堅毅憤慨的神色。

    大家說罷,舉杯一飲而盡,低低議論,似乎是在商量什麼步驟。

    陸菲青聽不清楚,心頭捉摸,大概這群維人有一部他們視為聖物的經書給人奪去了,現在要去奪回來。

     陸菲青這一猜想并沒猜錯,原來這群維人是天山北路的一個遊牧部落。

    他們這一部落人多勢衆,一共有近二十萬人。

    那高的叫木卓倫,是這一部落的首領,武功卓絕,仁義公正,極得族人的愛戴。

    黃衫女郎是他的女兒,名叫霍青桐。

    她是天山奇俠陳正德的夫人關明梅的得意愛徒,已深得天山派武功的真傳,陳正德和關明梅都是天山派中卓逸不群的人物,号稱天山隻鷹,兩人年紀都已六十多歲,然而夫妻見了面就吵嘴,分開了又互相想念,真想念,真是一對老歡喜冤家。

    霍青桐常常從中調解,但也沒有什麼效果。

    她愛穿黃衫,小帽上經常插一根翠綠羽毛,因此得了一個漂亮的名号,天山南北武林中人,很多知道“翠羽黃衫霍青桐”的名頭。

     他們這族人主要以遊牧為生,清廷勢力擴充到回部後,征斂越來越多。

    木卓倫起初還想委曲求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