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 劍底戲沙憐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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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巳遠,早巳望不亂蹤影,但它們還是循着沙上足迹,一路追蹤。

     陳家洛和香香公主跑了半日,以為已經脫險,下馬喝水,正要生火煮肉,忽然狼嗥又近,兩人疾忙上馬,到天黑時估計巳把狼群抛在後面将近百裡,才支起帳篷宿歇。

    睡到半夜,那白馬縱聲長嘶,亂跳亂叫,把陳家洛吵醒,隻聽見狼群又巳逼近。

    香香公主也巳驚覺,兩人不及收拾帳篷,提了水囊乾糧,立即上馬。

    這樣逃逃停停,在大漠中兜了一個大弧形,始終擺脫不了狼群的追逐,隻累得人困馬乏,香香公主的紅馬不久支持不住,倒斃在地。

    兩人隻得合騎白馬逃生,這樣白馬更加疲累,奔跑愈慢,到第四日上已經不能把狼群遠遠抛在後面。

    陳家洛心想:“如果這匹不是駿馬,隻要一日一夜不休息的狂跑,早巳累死,現在虧得它支持了三天,但隻要再跑半天,也必倒斃。

    ”走不多時,見前面有一些小樹叢,催馬過去,下馬說道:“咱們在這裡守着,讓馬休息。

    ”他和香香公主合力堆起一堵矮矮的沙樯,采了許多枯枝放在牆上,生起火來,霎時間成為一個火圈,把二人一馬圍在中間。

     剛布置好,狼群已經奔到。

    它們最怕的是火,在火圈旁盤旋打轉,不敢逼近一步。

    陳家洛道:“等馬的氣力養足了,咱們再向外沖。

    ”香香公主道:“你說能沖出去麼?”陳家洛心中實在毫無把握,但為了安慰她,說道:“當然行。

    ”香香公主見那些餓狼都瘦得皮包骨頭,不知有多少天沒吃東西了,道:“這些狼也很可憐。

    ”陳家洛笑了一笑,心想:“這孩子的慈悲心有時簡直莫名其妙,我們快成為餓狼肚裏的食物了,她卻還在那裏可憐它們,還不如可憐自己吧。

    ”望着香喬公主雙頰紅暈,肌肉白得真像透明一般,再一望火圈外群狼露出又尖又長的白牙,饞涎一滴滴的流在沙上,隻待火圈有一個空隙,就猛撲上來,不覺一陣心酸。

    香香公主十分乖覺,見他這樣憐惜萬分的瞧着自己,知道兩人活命的希望巳極微小,走近他身邊,拉着他的手,說道:“和你在一起,我什麼也不怕。

    咱們死了之後,在天國裏仍舊快快活活的在一起。

    ”陳家洛伸手把她摟在懷裏,心想:“我可不相信有什麼天國。

    那時她在天上,我卻在地獄裏。

    這位姑娘穿了白衣,倚在天堂裏黃金的欄幹上,她想着我的時候,眼淚一定會一滴滴的掉下來。

    她的眼淚一定也是香的,滴在花上,那花開得更加鮮豔了……” 香香公主仰頭望他,見他嘴角上帶着微笑,臉上卻是哀傷的神色,歎了一口氣,正要合眼,忽見火圈中有一處枯枝漸漸燒盡,火光慢慢低了下去。

    她叫了一聲,跳起身來去加柴,三頭餓狼巳竄了進來。

    陳家洛一把将她拉在身後。

    那白馬左腿起處,已将一頭狼踢了出去。

    陳家洛身子一偏,抓住一頭巨狼的頭頸,向另一頭灰狼猛揮過去,那狼跳開避過,重又撲上。

    另外兩頭狼又從缺口中沖來,陳家洛用力一擲,将手中那狼抛不過去,三頭狼滾作一團,互相狂咬狂叫,他乘勢檢起地下燒着的一條樹枝,正要向圈中那條狼打去,那狼張開大口人立起來咬他咽喉。

    他手一送,将一條燒紅的樹枝塞入狼口,兩尺來長的樹枝全部沒入,那狼痛徹心肺,直向狼群中竄去,滾倒在地。

    群狼蜂湧撲到,将它撕成碎片,吃得乾乾淨淨。

     陳家洛在缺口中加了柴,眼見枯枝愈燒愈少,心想隻得冒險去檢。

    好在樹木就在身後,相距不過十餘丈,於是左手拿起鈎劍盾,右手提了珠索,對香香公主道:“我去檢柴,你把火燒得旺些。

    ”香香公主點頭道:“你小心。

    ”可是并不在火中加柴。

    她知道這些柴培養着他們兩人生命之火,火圈一熄,兩人的生命之火也就熄了。

     陳家洛劍盾護身,珠索開路,展開輕身功夫向樹木躍去。

    狼群見火圈中有人躍出,猛撲上來,當先兩頭早被陳家洛用珠索打倒。

    他三個起落,巳奔近樹旁,這些樹木甚為矮小,不能攀上避狼,當下左手揮動鈎劍盾,右手不住攀折樹枝。

    數十頭餓狼圍在他身邊,作勢欲撲,每次沖近,都被他盾上明晃晃的九枝鈎劍吓退。

    陳家洛采了一大批柴,用腳踢攏,俯身拿珠索一縛,就在這時,一頭惡狼乘隙撲了上來,陳家洛劍盾一揮,那頭狼登時斃命,但劍上有鈎,狼身連在劍上落不下來,其餘各狼連聲咆哮,陳家洛急忙用力一扯,把那頭狼的屍身扯下來往狼堆中一丢。

    群狼撲上去搶奪咬嚼,陳家洛尋機拿起那捆樹枝,回進火圈。

     香香公主見他無恙歸來,高興得撲了上來,縱身入懷,陳家洛笑着攬住了她,把樹枝往地下一擲,擡起頭來,不由得大吃一驚。

    原來火圈中另有一人,那人身材魁梧,身上衣服卻巳被群狼撕得七零八落,手中提劍,全身是血,臉色鎮靜,冷冷的望着陳家洛,正是死對頭火手判官張召重。

     兩人都不意在此相遇,目光瞪住,都不說話。

    香香公主道:“他從狼群中逃出來,想是瞧見咱們的火光,所以奔了進來,你瞧他累成這個樣子。

    ”她從水囊中倒了一碗水送過去,張召重接住,咕嘟咕嘟一口氣喝下。

    他随即伸袖子在臉上一抹,揩去汗血,香香公主“呀”的一聲叫了出來,認出這是在兆惠軍營中會與陳家洛打鬥的那個武官,後來在沙坑中又會與文泰來等惡戰過的。

    她驚得呆了,瞪着張召重不說話。

    陳家洛把劍盾擋在胸前,珠索一揮,叫道:“來吧!” 張召重目光呆滞,突然仰後便倒。

    原來他救了和爾大後,出來追蹤陳家洛,中途也遇到狼群,和爾大被群狼所吞,他仗着武功精絕,連殺數十頭惡狼,奪路逃命,在大漠中奔馳了一日一夜,坐騎倒斃,隻得步行奔跑,無飲無食,又熬了一日,遠遠望見火光,拚命搶了進來,那知又遇見陳家洛,他早巳全身脫力,僅剩奄奄一息,這時再也支持不住,暈了過去。

    香香公主搶過去救護,陳家洛一把拉住,道:“這人陰險萬分,别上他當。

    ”過了半響,見他毫無動靜,兩人這才走近看視。

     香香公主拿一點冷水澆在他額上,又灌了些羊乳在他口裡,張召重悠悠醒來,喝了半碗羊乳,重又睡去。

    陳家洛思潮起伏,心想鬼使神差,教這大奸賊送入我手,這時要殺他不費吹灰之力,但乘人之危,究非大丈夫行迳,而且香香公主這孩子心地純良,見我殺這無力抗拒之人,必定不喜,但要是饒了他,等他養足力氣,隻怕自己又不是他的敵手,轉頭一望,見香香公主望着張召重,眼中露出柔和憐憫的光芒。

    陳家洛一見到她這副眼神,立即決定再饒這大奸賊一次,心想現在三人都處於絕境之中,張召重這厮武功卓絕,等他養足力氣,卻是殺狼的一個好幫手,兩人合力,能把香香公主救出去也未可知,單靠自己卻是萬萬不能,於是也喝了幾口羊乳,閉日養神。

     過了一會,張召重醒了過來,香香公主烤了一塊羊肉給他,又替他用布條縛好腿上幾處被狼牙咬破的傷痕,張召重見他們兩人以德報怨,不覺頗為慚愧,垂頭不語。

    陳家洛道:“張大哥,咱們現在同在危難之中,過去怨仇隻好暫時抛在一邊,總要同舟共濟才好。

    ”張召重道:“不錯,咱倆現在一鬥,三人都成為餓狼腹内之物。

    ”他休息了一個時辰,精神力氣漸漸複元,暗暗盤算脫困之法,心想:“天幸這兩個人又撞在我手裡,三人都被狼群吃了,那沒有話說,如能脫卻危險,我必定要先發制人,殺了這陳公子,再把這美娃娃擄去,今後數十年的功名富貴是拿穩的了。

    ” 陳家洛心想如此僵持下去,如何了局,忽見火圈外有許多狼糞,想起霍青桐燒狼煙傅訊之法,於是用球索把狼糞撥近,聚成一堆,點燃起來,一道濃煙筆直向天際上升。

    張召重搖頭道:“就算有人瞧見,也不敢來救。

    除非有數千大軍,才能把這批惡狼趕開。

    ”陳家洛也知道這辦法無濟於事,但想總是聊勝於無。

     天色漸晚,三人在火圈中加了樹枝,輪流睡覺。

    陳家洛對香香公主低聲道:“這個人很壞,我睡着時你特别要留心他。

    ”香香公主點頭答應,陳家洛把樹枝堆在他與張召重之間,防他在自己睡着時突然使奸,香香公主可無法抵禦。

    睡在中夜,忽然狼嗥之聲大作,三人驚跳起來,隻見數千頭餓狼都坐地下,仰頭望着天上星星,高聲狂噑,聲調悠長凄慘,靜夜聽來,不禁毛骨悚然。

    叫了一陣,數千頭餓狼的聲音又倏然而止。

    這是它們數萬年遺傳的習慣,直至後來馴伏為狗,也常在深夜哭叫一陣。

     第二日黎明,三人見狼群仍在火圈旁打轉,毫無走開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