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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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都十分了然這些話的技術。

    &ldquo快!&rdquo匆匆的生活,幾十年的流轉,分解不清的痛苦與疲勞,可不是迅速地把他們從打瓦抛石頭的童年逼到現在。

    再想下去,如同陳老頭的花白胡子,到處拄着拐杖,甚至如同奚二叔被黃土埋沒了他的白發,不過是光陰的飛輪多轉幾次,一些都遲延不得。

    尤其是把窮困的家計擔在各人的肩頭時,一年都忙在土地上,農場裡,夜夜扛槍巡守,白天閑時候拾牛糞,掃柴草,何嘗覺得出時光怎麼從容。

    一年一度的嫩柳芽兒在春天舒放,但一年一度的秋來就黃落。

    大有話裡含有的意思,自然不止是對柳葉發感慨。

     蕭達子默然地又裝上一袋黃煙。

     &ldquo不知道杜烈那裡也有柳樹沒有?&hellip&hellip&rdquo &ldquo沒有柳樹,還沒有别種樹?總得生葉子,長果子,有開,有落。

    &hellip&hellip咱們是一棵樹上的葉子,這一回可要各飛各的了。

    &hellip&hellip&rdquo &ldquo我記得老魏常說:&lsquo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

    &rsquo男人,老婆有時還得各顧各的。

    &hellip&hellip本來你得走。

    &hellip&hellip但你可别忘了咱的根子是一樣的,是在一堆土上長大的!&rdquo 蕭達子把竹管從薄唇間撥開,輕輕地噓出一縷青煙,接着道: &ldquo杜烈來信終久是要你去幹什麼活?&rdquo &ldquo他說抓錢也不見得很難,可是得另變架子,什麼活沒提,到了以後再找。

    &rdquo &ldquo變架子,不是咱這份衣服去不的?&rdquo &ldquo哪裡沒有窮人,他的意思倒不在衣服上。

    你想咱這是去逃荒,去找窩窩頭吃,不是去擺闊。

    大約得變了種田的架步。

    &hellip&hellip&rdquo 蕭達子立起來想了想,重複蹲下。

    &ldquo咱這樣老實本等,哪裡不能去?為什麼變架步?又怎麼變法?&rdquo 大有用大的門牙咬住下唇,急切答不出這一個疑問。

    他知道撒種,拌糞,推車子,收割高粱、豆子的方法,他還會看天氣的好壞,真的,要怎麼全變成另一樣的人,他自己也沒有主意。

    不過他明白不用力氣,到外邊去也換不出飯食充饑。

     &ldquo沒有别的,出汗賣力,可不是種田那樣的事。

    &rdquo &ldquo他來信不是說我還可以去當女工麼?&rdquo大有的妻在車子上攙入這句話。

     &ldquo是呀,&rdquo大有接着說,&ldquo女工容易找地方,可不知道是幹什麼?幹了幹不了更說不定。

    她也不能白閑着。

    &rdquo &ldquo我聽說,不用提大嫂子可以做活,那邊也有小孩子做的事,一天幹的能夠吃飯的。

    這麼一去,你三口人先不用怕餓殺了!&rdquo 蕭達子忽然聯想到他的田地主人&mdash&mdash鎮上的地主&mdash&mdash家的老媽子曾同他說過這些事,說錢是好掙,比起莊農人家來不受大氣,也不用捐款,隻是能夠出一天力就有幾角錢,連小工也得五六角。

    于是這病人對于大有全家像是有約定的幸運,他便從愁郁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ldquo說不定下年柳芽再黃的時候,你們就發财還家了!&rdquo &ldquo一點也不錯,柳芽是一年一回黃!&hellip&hellip&rdquo大有沒再往下說,這意思蕭達子并不是不明白,可不願意再追問。

    其實他對于這句話的預感,比大有的心思還難過!痨病虛弱的身子,還得捱着饑餓,給主人家種地,到哪裡去呢?還不如大有自由。

    能夠等得到柳芽兒再一回發黃的時節? 不能再往下讨論那發财與重回故鄉的話了。

    蕭達子直着眼向前路上看,恰巧從微青的小柞樹林子中的小路上走過來三四個男女。

     &ldquo又是一些逃荒的。

    &rdquo找到這句眼前話對大有說。

     &ldquo不到一天碰到了十多起,都是沂州那一帶的,他們偏向北走!&rdquo大有的答複。

     &ldquo誰也不知道上哪裡去好,像蒼蠅一般亂撞。

    &rdquo 靜靜着等到前路上的男女走到他們的身旁,相望之下,大家都可了然。

    不過來的這幾個外路人境況更壞,沒有車輛,也沒有多少行李。

    一個彎腰抹着鼻涕的老人,用草繩子束着深藍色棉襖,上面有十多個補綻,袖口上像是補的兩片光鐵,油污映着日光發亮。

    頭發是花白稀少,連帽子沒的戴,走道十分吃力。

    另有兩個男子,年紀輕的挑着兩個草籃,一對兩三歲的小孩在那端,另一籃中有小鐵鍋,破碗,棉被,還有路上撿的柴草。

    他有高大的體格與寬闊的面目,令人一見知道他是個很好的農夫。

    女人穿着青布包的蒲鞋,紅腿帶,肩頭上扛着一個小被卷。

    最後面的男子像是挑籃子的哥哥,四十多歲,用兩隻空手時時揉着肚子。

    他們都很乏倦,到這些石堆前,早已看見有人休息,便不用商量也停住腳步。

    女人坐在小被卷上張口直喘,一個如亂草盤成的髻子拖在肩頭,黃發上還約着褪色紅繩。

     &ldquo憩憩吧,也是從沂州府來的?&rdquo大有站起來問。

     挑擔的年輕男子從肩上卸下兩個籃子來道: &ldquo一路,和前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