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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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ldquo一樣的人不了樣的命,你們好得多了。

    能夠過海去發财,比着到各縣裡去當叫花強得多!&rdquo 大有在車子旁勉強笑了一笑,&ldquo發财&rdquo這兩個神秘的字音,剛剛聽蕭達子說過,現在路遇的這個不認識的男子又向自己祝福,或者海那邊有洋樓的地方裡,有片銀子地等待自己與老婆,孩子齊去發掘?也許有說書詞裡的好命?一個人窮的沒有飯吃,黑夜裡在破床上看見牆角裡發白光,掘起來,青石闆底下是一壇白花花的銀塊。

    事情說不定,這總不是壞兆?&hellip&hellip大有在一瞬中聯想起這個奇異的念頭。

    他不禁對那個陌生的男子道: &ldquo哪裡好?咱都是一路人!上那邊去也得混。

    &mdash&mdash碰運氣,不是實在過不下誰能夠抛地舍土地向外跑?你就是有老,有少,格外地不好辦。

    &rdquo &ldquo老的老,小的小!&hellip&hellip&rdquo抱着嬰孩的女人說。

     彎背的老人雖然不高興說話,耳朵可不重聽,媳婦的話很刺激地打入他的耳膜裡。

    他把倚在身旁的木條子摔了一下道: &ldquo老!&hellip&hellip哎!老不死!&hellip&hellip這年頭,就累,&hellip&hellip哼,&hellip&hellip累壞了年紀小的?&hellip&hellip可惜我年小的&hellip&hellip時&hellip&hellip那時偏不逃難!有那&hellip&hellip時候,把上一輩留下,&hellip&hellip省事。

    &hellip&hellip&rdquo 他揚着頭直喘,聲音像是劈破毛竹筒子,又啞又嘶。

     &ldquo爹,你還生氣?她心裡也不好過呀。

    &rdquo男子這時臉上稍稍見出一點為難的神氣。

     &ldquo是呀,誰也不情願,像我現在連老爹也沒福擔哩!&rdquo見景生情,大有笃厚的真情逼出了這句安慰人,而自己心中卻是很凄楚的話。

     女人沒做聲,又是兩滴熱淚滾在腮旁。

     憩了一會,他們這南北分頭的同路人都各自用腳步踏着初春的日影向前路走去。

    大有雖然推動車子,還不時從絆繩上回望那四個愈去愈遠的背影。

    從矮小的沒有大葉子的樹枝中間可以回望的很遠,一直到他們下了這片高沙嶺的下坡,看不見了向窮荒地帶裡尋求命運的飄泊者,大有才用力将車子向前推動。

     這一晚他們宿了隔海口很近的黃花鋪。

     往海口去的逃荒人家許多沒有餘錢到客店住宿,村頭上,野外,勉強混過去就算了。

    大有因為手裡的路費還有赢餘,還有蕭達子一路,便到這個小村中的店裡住下。

     黃花鋪是沿着一片高山的小村落,因為往海邊的道路一定經過這裡,每當初春與十二月中,到海邊以及從海那邊回故鄉的人特别多,所以小客店卻有三四家。

    不過稍微有點錢的人坐火車的多,凡是來回走這條路的除去是離家極近的客人,便是圖着省錢冒險坐舢闆渡海去的。

    開客店的也是種山地的農民,并不專做這樣買賣。

     大有一家人奔到店裡已經是點上煤油燈的時候。

    用店中公共住客的大火炕作為卧處;幸而還有一層窩鋪,&mdash&mdash是用高粱稭打成吊在火炕上面,緊靠着屋梁,當中隻能容人卧下,&mdash&mdash大有的妻與聶子便從木梯爬上去。

    大有與蕭達子同兩個孤身旅客占住了沒有席子的下炕。

    雖然是為客人開的店房,除掉面餅,大蔥,蘿蔔鹹菜,并沒有什麼蔬菜。

    這邊的土地很壞,青菜很難生長,至于肉類不是遇到近處有定日的市集便買不到。

    大有一定要給蕭達子酬勞,因為明天就得分手。

    找店主人出去跑了幾家買到十個雞子,用花生油煎炒作為酒菜。

    好在有自己帶的白酒,這樣,他們便吃過一頓豐美的晚餐。

     因為同在一個屋子的關系,大有也将白酒分與兩個客人與店主喝。

    他們雖然不吃他的雞子,可是都很歡喜。

     大有自從在家中把剩餘的二畝地全數典出,他對還債外下餘的錢項,沒有從前想保存着的那樣心思了。

    橫豎留不下多少,到那裡去吃幾天,現拿來糊住口,所以這晚上他格外慷慨。

    雖是花了三角錢買來的雞子,他也一頓吃下去,圖個酒醉飯飽。

     反是蕭達子覺得不對勁,在家中誰也不肯這麼吃家常飯。

    他一邊撫着胸口喝酒,卻嗫嚅着說: &ldquo太貴了!太貴了!三角,差不多要兩吊多錢,&hellip&hellip吃一頓,你何苦呢?&rdquo 店主人是個有經驗的中年人,他點點頭道:&ldquo就在這裡一個樣,誰那麼傻,&mdash&mdash實在也吃不起!三角錢!這近處的雞子比海那邊還貴。

    &rdquo &ldquo這不怪?&rdquo蕭達子不明白這是什麼緣故。

     &ldquo怪什麼?年中由各處販賣多少去?你沒聽說那裡有洋工場,專把雞子打破,鮮黃裝成箱運往外洋。

    還有那個地方消多少?我去過,誰能夠算計出一天吃的數?&hellip&hellip雞子還值得少,就是雞,一天得宰他上千隻。

    &hellip&hellip也好,這幾年鄉下有這一筆入款,&mdash&mdash賣雞子,所以貴嘛。

    從前幾十個錢一把蛋,還當什麼,如今,好!養雞的人家都不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