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回 恩盡義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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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綻,這破綻立即逝去,難加攻擊。

     此刻堪堪與嶽不群鬥到将近二百招時,隻見他一劍揮來,右腋下露出破綻。

    嶽不群這一招先前已經使過,本來以他劍招之變化複雜,在二百招内不該重複,但畢竟重複了一次,數招之後,嶽不群長劍橫削,左腰間露出破綻,這一招又是重複使出。

    令狐沖心想:“他這辟邪劍法雖有破綻,極快之下,破綻便不成其為破綻。

    然而劍招中雖無破綻,劍法中的破綻卻終于露了出來。

    這破綻便是劍招不免重複。

    ” 須知天下任何劍法,不論如何繁複多變,終究有使完之時,若是還不能克敵制勝,那麼先前使過的劍招自不免再使一次。

    不過一般名家高手,所精的劍法總有十路八路,每路數十招,招招有變,極少有使到千餘招後仍未分勝敗。

    嶽不群所會的劍法雖衆,但華山劍法令狐沖都是學過的,其餘劍法明知不能取勝,要打倒令狐沖,非使辟邪劍法不可。

    他數招重複,令狐沖便已想到了取勝之機,心下暗喜。

     嶽不群見到他嘴角邊露出微笑,卻是暗暗吃了一驚:“這小賊為什麼要笑?難道他已有勝我的法子?”當下潛運内力,忽進忽退,繞着令狐沖身子亂轉,劍招猶如狂風驟雨一般,竟是越來越快。

    盈盈躺在地下,連嶽不群的身影也瞧不清楚,隻看得胸口煩惡,便如暈船一般,隻欲作嘔。

     又鬥得十餘招後,隻見嶽不群左手前指,右手向後一縮,令狐沖知道他那一招要第三次使出。

    其時久鬥之下,令狐沖新傷初愈,已感神困力倦,情知局勢兇險無比,在嶽不群這如雷靂,如電閃的快招攻擊之下,隻要稍有疏虞,自己固是送了性命,更令盈盈大受荼毒,是以一見他這一招又将使出,立即長劍一送,看準了對方右腋之上,斜斜剌将過去,方位所指,正是嶽不群這一招破綻所在。

     原來辟邪劍法劍招太快,令狐沖雖是看清楚了對方每一招破綻之所在,總是趕不上乘虛攻擊,其後悟到了其間的訣竅,一見嶽不群這一招第三次再使,不待他這一招使出,自己一劍便朝他腋下剌去。

    兩招劍招同時發出,正是料敵機先,制敵之虛的意思。

    嶽不群這一招雖快,隻因令狐沖一劍搶在頭裡,因此辟邪劍法尚未變招,對方劍招已剌到腋上,嶽不群一聲尖叫,聲音中充滿了又驚又怒,又是絕望之意。

     令狐沖劍尖剌到對方腋下,猛然間聽到他這一下尖銳的叫喊,立時驚覺:“我鬥得昏了,他是師父,如何可以傷他?”當即凝劍不發,說道:“勝敗已分,咱們快救了師娘,這就——這就分手了吧!”嶽不群臉如死灰,道:“好!”令狐沖抛下長劍,回頭去看盈盈,突然之間,嶽不群一聲大喝,長劍使如一條毒蛇般彈了起來,直剌令狐沖左腰,這一劍部位甚是惡毒,令狐沖驚駭之下,忙伸手去拾長劍,那裡還來得及,噗的一聲,一劍已插入他後腰。

     嶽不群大喜,拔出劍來,跟着又是一劍斬下,令狐沖急忙就地一滾,滾開數尺。

    嶽不群搶上來又是一劍,令狐沖又是一滾,當的一聲,一劍砍在地下,與他腦袋相去不過數寸。

    嶽不群提起長劍,一聲獰笑,将劍高高舉起,踏上一步,正待這一劍便将令狐沖腦袋砍落。

    他大吃一驚,慌忙吸一口氣,右足着地,待欲縱起,剎那間天旋地轉,已是人事不知,騰的一聲,重重落入陷阱之中。

     令狐沖死裡逃生,左手按着後腰的傷口,掙紮着坐了起來。

    隻聽得草中有數人同時叫道:“大小姐!聖姑!”幾個人奔了出來,正是鮑大楚、莫長老等六人。

    令狐沖勉力走到盈盈身邊,問道:“他——他封了你那幾處穴道?”盈盈道:“你——你——你不礙——不礙事麼?”她驚駭之下,說話顫抖,難以自己,隻聽到牙關相擊,格格作聲。

    令狐沖道:“死不了,别——别怕。

    ”盈盈大聲道:“将這惡賊斬了!”鮑大楚應道:“是!”令狐沖忙道:“别傷他性命!”盈盈見他情急,道:“好,快——快擒住他。

    ” 她不知陷阱中已布有蒙藥,隻怕嶽不群又再縱上,各人不是他的對手。

    鮑大楚道:“遵命!”他不敢說這陷阱自己所掘,否則何以大小姐為嶽不群所困之時,各人貪生怕死,竟不敢出來相救,此事追究起來,勢将擔當老大幹系。

    他屏住呼吸,倒轉刀柄,在嶽不群頭上重重一擊,就算他未為蒙藥所迷,這一擊也當使他昏迷半天,這才伸手掀住嶽不群的後領,将他提了起來,出手如風,連點他身上十二處大穴,又取出繩索,将他手足緊緊綁縛。

    蒙藥、擊打、點穴、捆縛,連加了四道束縛,嶽不群本領再大,也是難以逃脫了。

    令狐沖和盈盈凝眸相對,如在夢寐。

     隔了好久,盈盈才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令狐沖伸過手去,摟住了她,這番死裡逃生,隻覺人生從未如此之美,慢慢問明了她被封穴的所在,替她推穴解開,一眼瞥見師娘仍是躺在地上,叫聲“啊喲!”忙過去扶起,解開她的穴道,叫道:“師娘,多有得罪。

    ” 适才一切情形,嶽夫人都清清楚楚的瞧在眼裡,她深知令狐沖的為人,對嶽靈珊自來敬愛有加,便當她是天上神仙一般,絕不敢有絲毫得罪,連一句重話也不會對她,若說為她舍命,倒是毫不希奇,至于逼奸不遂,将之殺害,簡直是荒謬絕倫。

    何況眼見他和盈盈如此情義深重,豈能更有異動。

     他出劍制住丈夫,忍手不殺,而丈夫卻對他忽施毒手,行徑卑鄙,縱是左道旁門之士,亦不屑為,堂堂五嶽派掌門,竟然出此手段,當真令人齒冷,剎那之間,隻覺心灰意冷,淡淡的問令狐沖道:“沖兒,珊兒真是給林平之害死的?” 令狐沖心中一震,淚水滾滾而下,哽咽道:“弟子——我——我——”嶽夫人道:“他不當你是弟子,我卻仍舊當你是弟子。

    如果你願意,我仍然是你師娘。

    ”令狐沖心中感激,拜伏在地,叫道:“師娘!師娘!”嶽夫人撫摸他的頭發,眼淚也流了下來,緩緩的道:“那麼這位任大小姐也說得不錯,林平之學了辟邪劍法,去投靠左冷禅,所以害死了珊兒。

    ”令狐沖道:“正是。

    ”嶽夫人道:“你轉過身來,我看看你的傷口。

    ”令狐沖應了一聲,轉過身來。

    嶽夫人撕破他背上衣衫,點了他傷口四周的穴道,說道:“恒山派的傷藥,你還有麼?”令狐沖道:“有的。

    ”盈盈到他懷中摸了出來,交給嶽夫人。

    嶽夫人揩拭傷口血迹,敷上傷藥。

    從懷出取出一條潔白的手絹,按在他的傷口之上,又在自己裙子上撕下布條,替他包紮好了。

    令狐沖向來當嶽夫人是母親,見她卻此對待自己,心下大慰,劍傷雖重,竟也忘了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