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回 封禅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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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人面面相觑,一時拿不定主意。

     忽聽得左側遠處有一人懶洋洋的道:“老子走遍天下,英雄好漢見得多了,然而說過了話立刻就賴的狗熊,倒是少見。

    ”衆人一齊向聲音來處瞧去,隻見一個麻衣漢子斜倚在一塊大石之旁,左手拿着一頂範陽鬥笠,當扇子般在面前煽風。

    這人身材極瘦極長,眯着一雙細眼,一臉是不以為然的神氣。

    衆人都不知他的來曆,也不知道他這幾句話是在罵誰。

    隻聽他又道:“你明明把掌門人讓了給人家,難道說過的話便是放屁?你名字中這個‘天’字,隻怕得改一改,改個‘屁’字,那才相稱。

    ”玉玑子等才知他是在相助己方,都笑了起來。

     天門怒道:“是我泰山派自己的事,用不着旁人多管閑事。

    ”那麻衣漢子仍是懶洋洋的道:“老子見到不順眼之事,那閑事便不得不管。

    今日五嶽劍派的好日子,你這牛鼻子卻在這裡拔劍使刀,大呼小叫,敗人清興,當真是放屁之至。

    ”突然衆人眼一花,隻見這麻衣漢子躍起身來,迅捷無比的沖進了玉玑子等人的圈子,左手鬥笠一起,便向天門道人頭頂劈落。

    天門道人竟不招架,一劍往他胸口剌去。

    那人倏地一撲,從天門道人的胯下鑽過,右手據地,身子倒了轉來,砰的一聲,在天門道人背心上重重踢了一腳。

    這幾下招數怪異之極,峰上群英畢至,各負絕藝,但這漢子所使的招數,衆人卻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天門猝不及防,登時給他踢中了穴道。

    天門身側的幾名弟子各挺長劍向那漢子剌去,那漢子哈哈一笑,抓住天門後心,擋向長劍,衆弟子縮劍不疊。

    那漢子喝道:“再不抛劍,我把這牛鼻子的腦袋給扭了下來。

    ”說着右手揪住了天門頭頂的頭發。

    天門空負一身武功,給他制住之後,竟是無法動彈,一張紅臉變得鐵青,瞧這情勢,那漢子隻消雙手用力一扭,天門的頸骨立時會給他扭斷了。

     建除道:“閣下忽施偷襲,不是英雄好漢之所為。

    不知閣下尊姓大名。

    ”那人左手一揚,拍的一聲,打了天門道人一個耳光,懶洋洋的道:“誰對我無禮,老子便打他師父。

    ”天門道人的衆弟子見師尊受辱,無不又驚又怒,各人挺着長劍,隻消同時攢剌,這麻衣漢子當場使得變成一隻剌猬,但天門道人為他所制,投鼠忌器,誰也不敢妄動。

    一名青年叫道:“——你這狗畜生——”那漢子舉起手來,拍的一聲,又打了天門一記耳光,說道:“你教出來的弟子,便隻會說髒話嗎?” 突然之間,天門道人哇的一聲大叫,口中一股鮮血直噴了出來。

    那漢子吃了一驚,待要放手,已然不及。

    天門腦袋一轉,相他面對着面。

    天門口中鮮血兀自向外狂湧,霎時之間,那漢子滿頭滿臉都是鮮血,便在同時,天門道人雙手環轉,抱住了他的頭頸,但聽得喀的一聲,那人的頸骨竟被天門硬生生的折斷。

    天門道人右手一擡,那人直飛了出去,拍的一聲響,跌在數丈之外,扭得幾下,便已死去,天門道人身材本便魁梧,這時更是神威凜凜,隻是滿臉都是鮮血,令人見之生布。

    過了一會,他猛喝一聲,身子一側,倒在地下,竟已氣絕。

    原來他被這漢子制着,又是當衆連遭侮辱,氣憤難當,竟是甘舍己命,運内力沖斷經脈,由此而解開被封的穴道,奮力一擊,殺斃敵人,但自己經脈俱斷,也是活不成了。

     天門座下衆弟子齊叫“師父”搶去相扶,見他氣絕,登時大哭起來。

     人叢中忽然有人說道:“左掌門,你派了‘東海雙惡’這種人物來對付天門道長,未免太過份了吧?”衆人向說話之人瞧去,見是個形貌猥瑣的老者,有人認得他名叫何三七,常常挑了副馄饨擔,出沒三湘五澤市井之間。

    被天門道人擊斃的那個細長漢子到底是何來曆,誰也不知,聽何三七說,卻是“東海雙惡”之一。

    “東海雙惡”是何來頭,知道的人卻也不多。

     左冷禅道:“這可笑話奇談了,這位季兄,和在下今天是初次見面,怎說是在下所派?”何三七道:“左掌門和‘東海雙惡’或許相識不久,但和雙惡的師父‘白闆煞星’,交情定是大非尋常了。

    ”這“白闆煞星”四字一出口,人叢中登時轟的一聲。

    令狐沖依稀記得許多年前師娘曾提到“白闆煞星”的名字。

    那時嶽靈珊還隻六七歲,不知為什麼事哭鬧不休,嶽夫人吓她道:“你再哭,‘白闆煞星’來捉你去了。

    ”令狐沖便問:“‘白闆煞星’是什麼人?”嶽夫人道:“‘白闆煞星’是一個大惡人,專捉愛哭的小孩子去咬來吃了。

    這人沒有鼻子,臉孔是平的,好像一塊白闆那樣。

    ”當時嶽靈珊一害怕,便不哭了。

    令狐沖想起往事,凝目向嶽靈珊望去,隻見她眼望遠處青山,若有所思,眉目之間微帶愁容,顯然沒留心到何三七提及“白闆煞星”這名字,恐怕幼時嶽夫人所說的話,也早忘了。

     令狐沖心想:“小師妹新婚燕爾,林師弟是她心中所愛,該當十分喜歡才是,又有什麼不如意事了?難道是小夫婦兩個鬧别扭嗎?”眼見林平之站在她的身邊,臉上神色頗為怪異,似笑非笑,似怒非怒。

    令狐沖又是一驚:“這是什麼神氣?我似是在那一個人臉上見過的。

    ”但在什麼地方見過,卻想不起來。

     隻聽得左冷禅道:“玉玑道兄,恭喜你接任泰山派掌門。

    于五嶽劍派合并之議,道兄高見若何?”衆人聽得左冷禅不答何三七的問話,顧左右而言他,那麼于結交“白闆煞星”一切,是默認不辯了。

     玉玑子手執鐵劍,得意洋洋的說道:“五嶽劍派并而為一,于我五派上下人衆,隻有好處,并無害處。

    隻有像天門道人那樣自私心太重之人,貪名戀棧,不顧公益,那才會創議反對。

    左盟主,在下執掌泰山派門戶,于五派合并的大事,全心全意贊成。

    泰山全派,決在你老人家麾下效力,跟随你老人家之後,發揚光大五嶽派的門戶,若是有人惡意阻撓者,我泰山派首先便容他們不得。

    ”他說了這番話後,泰山派中百餘人轟然應道:“泰山派全派盡數贊同并派,有人妄持異議,泰山全派誓不與之幹休。

    ”這些人齊聲高呼,雖然人數不多,但聲音整齊,倒也是群山鳴響。

    看來這些人事先早就練過了的,否則縱然大家贊同并派,也絕不會每一字都說得一模一樣,又聽玉玑子的語氣,對左冷禅老人家前、老人家後的,恭敬萬分,顯然左冷禅若不是暗中早已給了他極大好處,那便是曾以毒辣手段,制得他服服貼貼,不敢有絲毫動彈。

    天門道人座下的徒衆眼見師尊慘死,大勢已去,隻好默不作聲,有人咬牙切齒的低聲咒詛,有人握緊了拳頭,心中暗暗立誓,終有一日要殺了左冷禅,玉玑子,為師父報仇雪恥。

     左冷禅朗聲道:“我五嶽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