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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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德放下煙鬥,兩隻手交叉着放在脖子後面,轉過頭去看着窗子。

    “她們是不壞的孩子!”他說。

     看他的朋友躺在那裡,臉上帶着笑容,映着燭光,艾舍斯特打了個冷顫。

    挺對呀!本來他可能躺在那裡,沒有笑容,那喜洋洋的神氣一去不複返了!可能根本不躺在那裡了,而是“擱淺”在海底上,等待着複活——在第九天,是不是?哈利德的笑容在他看來突然成為奇異的東西,好像生與死的差别、那小小的火焰、那一切——全都包含在這笑容裡了!他站起來,輕輕地說: “好吧,我看你該睡啦。

    要不要我把火滅了?” 哈利德捉住他的手。

     “我說不明白,你知道;但是死一定是很糟糕的。

    晚安,老朋友!” 艾舍斯特心裡很亂,很受感動,他緊緊地握了握哈利德伸出的手,走下樓去。

    門廊裡的門還開着,他走了出去,來到新月飯店前面的草地上。

    在十分幽暗的藍色天空中,星星顯得很明亮,星光下的一些丁香呈現着花兒在晚間特有的那種神秘的顔色,那是沒有人能夠形容的。

    艾舍斯特把臉挨着一個花枝;在他閉上的眼睛面前,突然出現了梅根,胸前抱着那隻棕色的長耳朵小狗。

    “我想起一個姑娘,本來我可以——你知道。

    我沒有對她做虧心的事,這我很寬慰!”他把頭一偏,離開了那枝丁香,開始在草地上來回踱着。

    這時,在從草地兩頭射來的燈光下,一個灰暗的幻影一霎那間又出現了。

    他又跟她一同站在蘋果花的那片活的、呼吸着的白光之下,河水在近邊潺潺地流着,月亮把鋼藍色的閃光投射在洗澡用的水池上;他回到了吻她那時候的快樂中——那張仰着的臉上流露着一片天真和卑恭的激情,回到了那個離經叛道之夜的美和惴惴不安中。

    他再一次站停在丁香的花影裡。

    這裡,夜的語聲是海,而不是小河;是海的歎息和微波聲;沒有小鳥,沒有貓頭鷹,也沒有蚊母鳥的叫聲或長鳴;隻有一架鋼琴叮咚叮咚地奏着,白色的房屋在天空勾劃出立體的曲線,丁香的香味兒充滿空間。

    旅館的一扇窗,高高的,亮着燈光;他看見一個人影移過百葉窗。

    他心頭激動着最奇怪的種種感覺,一種單一的情感在兀自翻騰着、纏繞着、轉側着,好像春天和愛情被弄得心慌意亂,正在尋找出路,卻又受到了阻礙。

    這個姑娘,她方才叫他弗蘭克,她的手那麼突然把他的手緊握了一下——這個如此冰清玉潔的姑娘,她對于這種任性而不合法的愛情會有什麼想法呢?他蹲下去,盤着腿坐在草地上,背對着房屋,一動不動,像一尊佛像。

    他是不是真的要突破清白,去做賊?竊取一朵野花的香味,然後—— 說不定——把它扔了?“想起劍橋的一個姑娘,我本來可以—— 你知道!”他把雙手放在草地上,一邊一隻,掌心向下,使勁壓着;草地還是溫暖的——草剛剛有一點潤濕,又軟又牢靠又親切。

    “我怎麼辦呢?”他想。

    也許梅根正站在窗口,看着窗外的花兒,在想他!可憐的小梅根!“為什麼不呢?”他想。

    “我愛她!但是我——真的愛她嗎?是不是僅僅因為她長得那麼美麗而且又愛我,我才要她呢?我怎麼辦呢?”鋼琴繼續叮咚地響着,星星眨着眼睛;艾舍斯特凝視着前面黑暗的海,好像着了迷似的。

    最後他站起來,手腳麻木,覺得很冷。

     所有的窗裡都沒有燈光了。

    于是他進去睡覺了。

     八一陣拳頭敲門的咚咚聲,把他從深沉得連夢也沒有的酣睡中喚醒。

    一個尖銳的聲音喊道: “嗨!早飯預備好啦。

    ” 他跳起來。

    在什麼地方——?啊! 他看見她們已經在吃桔子醬了,就在斯苔拉和莎比娜中間的空位上坐下。

    莎比娜端詳了他一下,說: “我說,你要趕快,我們九點半就要出發了。

    ” “我們上伯裡赫德去,老朋友;你一定得去!” 艾舍斯特想:“去!不可能。

    我得準備東西回去了。

    ”他瞧着斯苔拉。

    她很快地說: “一定去!” 莎比娜附和說: “你不去就沒趣啦。

    ” 弗蕾達站起來,走到他的椅子背後。

     “你一定得去,要不然我可要拉你的頭發了!” 艾舍斯特想:“好吧—— 再等一天——仔細想想!再待一天!”于是他說: “就去吧!你不用揪頭發!” “好呀!” 在車站上他想再發個電報給農莊,但是寫好——又撕了;他說不出又不回去的道理。

    到了布裡克瑟姆,他們換乘一輛十分窄小的遊覽馬車。

    艾舍斯特擠在莎比娜和弗蕾達中間,他的膝頭碰着斯苔拉的膝頭,大家玩着“捉拿馬屁鬼”的遊戲;他心頭的愁悶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