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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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對權力沒有興趣。

    盈盈也是“隐士”,她對江湖豪士有生殺大權,卻甯可在洛陽隐居陋巷,琴箫自娛。

    她生命中隻重視個人的自由、個性的舒展,唯一重要的隻是愛情。

    這個姑娘非常怕羞腼腆,但在愛情中,她是主動者。

    令狐沖當情意緊纏在嶽靈珊身上之時,是不得自由的。

    隻有到了青紗帳外的大路上,他和盈盈同處大車之中,對嶽靈珊的癡情終于消失了,他才得到心靈上的解脫。

    本書結束時,盈盈伸手扣住令狐沖的手腕,歎道:“想不到我任盈盈竟也終身和一隻大馬猴鎖在一起,再也不分開了。

    ”盈盈的愛情得到圓滿,她是心滿意足的,令狐沖的自由卻又被鎖住了。

    或許,隻有在儀琳的片面愛情之中,他的個性才極少受到拘束。

     人生在世,充分圓滿的自由根本是不能的。

    解脫一切欲望而得以大徹大悟,那是佛家所追求的最高境界“涅槃”,不是常人之所能。

    那些熱衷于政治和權力的人,受到心中權力欲的驅策,身不由己,去做許許多多違背自己良心的事,其實都是很可憐的。

     在中國的傳統藝術中,不論詩詞、散文、戲曲、繪畫,追求個性解放向來是最突出的主題。

    時代越動亂,人民生活越痛苦,這主題越是突出。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要退隐也不是容易的事。

    劉正風追求藝術上的自由,重視莫逆于心的友誼,想金盆洗手;梅莊四友盼望在孤山隐姓埋名,享受琴棋書畫的樂趣;他們都沒法做到,卒以身殉,因為權力鬥争(政治)不容許。

    政治,存在于任何團體組織之中。

    王蒙先生說,讀到本書的“金盆洗手”時曾經流淚,相信便是為此。

     對于郭靖那樣舍身赴難、知其不可而為之的大俠,在道德上當有更大的肯定。

    令狐沖不是大俠,是陶潛那樣追求自由和個性解放的隐士。

    風清揚是心灰意懶、慚愧懊喪而退隐。

    令狐沖卻是天生的不受羁勒。

    在黑木崖上,不論是楊蓮亭或任我行掌握大權,旁人随便笑一笑都會引來殺身之禍,傲慢更加不可。

    “笑傲江湖”的自由自在,是令狐沖這類人物所追求的目标。

     因為想寫的是一些普遍性格,是政治生活中的常見現象,所以本書沒有曆史背景,這表示,類似的情景可以發生在任何時代、任何團體之中。

     一九八○·五月 内地有若幹文學批評家評論:嶽夫人甯中則得知丈夫卑鄙下流,心灰意懶而自殺,不合人情,她大可不必自殺。

    也有人認為蕭峰自殺不合理,他掌擊阿朱不合理。

    當然,俄國托爾斯泰筆下的“安娜·卡列尼娜”也大可不必自殺。

    對于人生的價值觀,人人不同。

    有的是以現代人功利心代入武俠人物,有的是以“韋小寶價值觀”去評論蕭峰、甯中則,等于有人認為史可法、文天祥不投降,嶽飛不抗命為十分“愚蠢”。

    香港有人評論北京佘氏子孫十幾代為袁崇煥守墓為“愚忠”,當然也有人以董存瑞、雷鋒為“不近情理”。

    以“市儈動機”去看曆史人物,隻有昏君、奸臣、貪官污吏、卑鄙小人才是合理的。

     有評論家查問:東方不敗自宮後搞同性戀是否可能?自宮并非同性戀之必要條件或必然發展。

    男性同性戀是曆史事實,希臘、羅馬、印度軍隊中普遍存在,發掘之地下文物甚多,今日如去意大利彭貝城參觀古迹即可見到,印度東部古塔中亦多。

    英國史家吉朋在《羅馬帝國衰亡史》中說,羅馬帝國最初十四個皇帝之中,除一人外,其餘十三人皆好男色,或男女皆喜。

    中國更極普遍,龍陽、分桃、斷袖之典故,董賢、鄧通等皆史實也,漢文帝為賢君尚且不免。

    性習慣向來隐晦,同性戀合法與否,一般法律不作規定,今日若幹歐美國家規定兩個男性可正式結婚。

    同性戀自居女性者常喜作女妝,此為性癖好,與自宮與否無關,亦有先同性戀而再作變性手術者。

    埃及、中國數千年宮廷中皆有太監,無男性性征,但并非必轉女性性格。

     本書幾次修改,情節改動甚少。

     二〇〇三·五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