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繡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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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招數,但令狐沖所學的“獨狐劍法”本無招數,他為人又随随便便,素來不以高手自居,危急之際更不暇細思,但覺左邊眉間微微一痛,東方不敗已跳了開去,避開了他這一劍。

     令狐沖心知自己左眉已為他繡花針所刺中,幸虧他要閃避自己長劍這一刺,繡花針才失了準頭,否則一隻眼睛已給他刺瞎了,駭異之餘,長劍便如疾風驟雨般狂刺亂劈,不容對方緩出手來還擊一招。

    東方不敗左撥右擋,兀自好整以暇地啧啧連贊:“好劍法,好劍法!” 任我行和向問天見情勢不對,一挺長劍,一揮軟鞭,同時上前夾擊。

    這當世三大高手聯手出戰,勢道何等淩厲,但東方不敗兩根手指拈着一枚繡花針,在三人之間穿來插去,趨退如電,竟沒半分敗象。

    上官雲拔出單刀,沖上助戰,以四敵一。

    鬥到酣處,猛聽得上官雲大叫一聲,單刀落地,一個筋鬥翻了出去,雙手按住右目,這隻眼睛已給東方不敗刺瞎。

     令狐沖見任我行和向問天二人攻勢猛迅,東方不敗已緩不出手來向自己攻擊,當下展動長劍,盡往他身上各處要害刺去。

    但東方不敗的身形如鬼如魅,飄忽來去,直似輕煙。

    令狐沖的劍尖劍鋒總是和他身子差着數寸。

     忽聽得向問天“啊”的一聲叫,跟着令狐沖也“嘿”的一聲,二人身上先後中針。

    任我行所練的“吸星大法”功力雖深,但東方不敗身法快極,難與相觸,再者所使兵刃是一根繡花針,沒法從針上吸他内力。

    又鬥片刻,任我行也“啊”的一聲叫,胸口、喉頭都受到針刺,幸好其時令狐沖攻得正急,東方不敗急謀自救,以緻一針刺偏了準頭,另一針刺得雖準,卻隻深入數分,未能傷敵。

     四人圍攻東方不敗,未能碰到他一點衣衫,而四人都受了他的針刺。

    盈盈在旁觀戰,越來越擔心:“不知他針上是否喂有毒藥,要是有毒,可不堪設想!”但見東方不敗身子越轉越快,一團紅影滾來滾去。

    任我行、向問天、令狐沖連聲吆喝,聲音中透着既憤怒又惶急。

    三人兵刃上都貫注了内力,風聲大作。

    東方不敗卻不發出半點聲息。

     盈盈暗想:“我若加入混戰,隻有阻手阻腳,幫不了忙,那可如何是好?看來東方不敗以一敵三,還能取勝。

    ”一瞥眼間,見楊蓮亭已撐腰坐起,凝神觀鬥,滿臉關切。

    盈盈心念一動,慢慢移步走向床邊,突然左手短劍一起,嗤的一聲,刺在楊蓮亭右肩。

    楊蓮亭猝不及防,大叫一聲。

    盈盈跟着又是一劍,斬中他大腿。

     楊蓮亭這時已知她用意,是要自己呼叫出聲,分散東方不敗的心神,強忍疼痛,竟再也不哼一聲。

    盈盈怒道:“你叫不叫?我把你手指一根根斬了下來。

    ”長劍一顫,斬落了他右手一根手指。

    不料楊蓮亭十分硬氣,雖傷口劇痛,卻沒發出半點聲息。

     但楊蓮亭的第一聲呼叫已傳入東方不敗耳中。

    他斜眼見到盈盈站在床邊,正揮劍折磨楊蓮亭,罵道:“死丫頭!”一團紅雲陡向盈盈撲去。

     盈盈忙側頭縮身,也不知是否能避得開東方不敗刺來的這一針。

    令狐沖、任我行雙劍向東方不敗背上疾刺。

    向問天刷的一鞭,向楊蓮亭頭上砸去。

    東方不敗不顧自己生死,反手一針,刺入了向問天胸口。

     向問天隻覺全身酸麻,軟鞭落地,便在此時,令狐沖和任我行兩柄劍都插入了東方不敗後心。

    東方不敗身子一顫,撲在楊蓮亭身上。

     任我行大喜,拔出劍來,以劍尖指住他後頸,喝道:“東方不敗,今日終于……終于叫你落在我手裡。

    ”劇鬥之餘,說話時氣喘不已。

     盈盈驚魂未定,雙腿發軟,身子搖搖欲墜。

    令狐沖搶過去扶住,隻見細細一行鮮血,從她左頰流下。

    盈盈卻道:“你可受了不少傷。

    ”伸袖在令狐沖臉上一抹,隻見袖上斑斑點點,都是鮮血。

    令狐沖轉頭問向問天:“受傷不重吧?”向問天苦笑道:“死不了!” 東方不敗背上兩處傷口中鮮血狂湧,受傷極重,不住呼叫:“蓮弟,蓮弟,這批奸人折磨你,好不狠毒!” 楊蓮亭怒道:“你往日自誇武功蓋世,為什麼殺不了這幾個奸賊?”東方不敗道:“我已……我……”楊蓮亭怒道:“你什麼?”東方不敗道:“我已盡力而為,他們……武功都強得很!”突然身子一晃,滾倒在地。

    任我行怕他趁機躍起,一劍斬上他左腿。

     東方不敗苦笑道:“任教主,終于是你勝了,是我敗了。

    ”任我行哈哈大笑,道:“你這大号,可得改一改吧?”東方不敗搖頭道:“那也不用改。

    東方不敗既然落敗,也不會再活在世上。

    ”他本來說話聲音極尖,此刻卻變得低沉起來,又道:“倘若單打獨鬥,我不會敗給你。

    ” 任我行微一猶豫,說道:“不錯,你武功比我高,我很佩服。

    ”東方不敗道:“令狐沖,你劍法極高,但如單打獨鬥,也打不過我。

    ”令狐沖道:“正是。

    其實我們便四人聯手,也打你不過,隻不過你顧着那姓楊的,這才分心受傷。

    閣下武功極高,不愧為‘天下第一’,在下十分欽佩。

    ” 東方不敗微微一笑,道:“你二位能這麼說,足見男子漢大丈夫氣概。

    唉,冤孽,冤孽,我練那《葵花寶典》,照着寶典上的秘方,煉丹服藥,自……唉,漸漸的胡子沒有了,說話聲音變了,性子也變了。

    我從此不愛女子,把七個小妾都殺了,卻……卻把全副心意放在楊蓮亭這須眉男子身上。

    倘若我生為女兒身,那就好了。

    任教主,我……我就要死了,我求你一件事,請……請你瞧在我這些年來善待你大小姐的份上……”任我行問道:“什麼事?”東方不敗道:“請你饒了楊蓮亭一命,将他逐下黑木崖去便是。

    ”任我行笑道:“我要将他千刀萬剁,分一百天淩遲處死,今天割一根手指,明天割半根腳趾。

    ” 東方不敗怒叫:“你……你好狠毒!”猛地縱起,向任我行撲去。

     他重傷之餘,身法已遠不如先前迅捷,但這一撲之勢仍淩厲驚人。

    任我行長劍直刺,從他前胸通到後背。

    便在此時,東方不敗手指一彈,繡花針飛了出去,插入了任我行右目。

     任我行撤劍後躍,呯的一聲,背脊撞在牆上,喀喇喇一響,一堵牆給他撞塌了半邊。

    盈盈忙搶前瞧父親右眼,隻見那枚繡花針正插在瞳仁之中。

    幸好其時東方不敗手勁已衰,否則這針直貫入腦,不免性命難保,但這隻眼珠恐怕終不免廢了。

     盈盈伸指去抓繡花針的針尾,但鋼針甚短,露出在外者不過一分,實無着手處。

    她轉過身來,拾起東方不敗抛下的繡花繃子,抽了一根絲線,款款輕送,穿入針鼻,拉住絲線,向外一拔。

    任我行大叫一聲。

    那繡花針帶着幾滴鮮血,挂在絲線之下。

     任我行怒極,飛腿猛向東方不敗的屍身上踢去。

    屍身飛将起來,砰的一聲響,撞在楊蓮亭頭上。

    任我行盛怒之下,這一腿踢出時使足了勁力,東方不敗和楊蓮亭兩顆腦袋一撞,盡皆頭骨破碎,腦漿迸裂。

     任我行得誅大仇,重奪日月神教教主之位,卻也由此而失了一隻眼睛,一時喜怒交迸,仰天長笑,聲震屋瓦。

    但笑聲之中,卻也充滿了憤怒之意。

     上官雲道:“恭喜教主,今日誅卻大逆。

    從此我教在教主庇蔭之下,揚威四海。

    教主千秋萬載,一統江湖。

    ” 任我行笑罵:“胡說八道!什麼千秋萬載?”忽覺倘若真能千秋萬載,一統江湖,确是人生至樂,忍不住又哈哈大笑。

    這一次大笑,那才是真的稱心暢懷,志得意滿。

     向問天給東方不敗一針刺中左乳下穴道,全身麻了好一會,此刻四肢才得自如,也道:“恭喜教主,賀喜教主!”任我行笑道:“這一役誅奸複位,你實占首功。

    ”轉頭向令狐沖道:“沖兒的功勞自也不小。

    ” 令狐沖見到盈盈皎白如玉的臉頰上一道殷紅的血痕,想起适才的惡戰,兀自心有餘悸,說道:“若不是盈盈去對付楊蓮亭,要殺東方不敗,可當真不易。

    ”頓了一頓,又道:“幸好他繡花針上沒喂毒。

    ” 盈盈身子一顫,低聲道:“别說啦。

    這不是人,是妖怪。

    唉,我小時候,他常抱着我去山上采果子遊玩,今日卻變得如此下場。

    ” 任我行伸手到東方不敗衣衫袋中,摸出一本薄薄的舊冊頁,随手一翻,其中密密麻麻的寫滿了字,正是那本《葵花寶典》。

    他握在手中揚了揚,心道:“這《葵花寶典》要訣注明,‘欲練神功,引刀自宮。

    煉丹服藥,内外齊通。

    ’老夫可不會沒了腦子,去幹這等傻事,哈哈,哈哈……”随即又想:“可是寶典上所載的武功實在厲害,任何學武之人,一見之後決不能不動心。

    那時候幸好我已學得‘吸星大法’,否則跟着去練這寶典上的害人功夫,卻也難說。

    ”他在東方不敗屍身上又踢了一腳,笑道:“饒你奸詐似鬼,也猜不透老夫傳你《葵花寶典》的用意。

    你野心勃勃,意存跋扈,難道老夫瞧不出來嗎?哈哈,哈哈!” 令狐沖心中一寒:“原來任教主以《葵花寶典》傳他,當初便就沒懷善意。

    兩人爾虞我詐,各懷機心。

    ”見任我行右目中不絕流出鮮血,張嘴狂笑,顯得十分的面目猙獰,心中更感到一陣驚怖。

     任我行伸手到東方不敗胯下一摸,果然他的兩枚睾丸已然割去,心想:“這部《葵花寶典》要是叫太監去練,那就再好不過。

    ”将那《葵花寶典》放在雙掌中力搓,内力到處,一本原已十分陳舊的冊頁登時化作碎片。

    他雙手揮揚,許多碎片随風吹到了窗外。

     盈盈雖不明《葵花寶典》的精義,但見東方不敗練了這門功夫後,變成這等不男不女的模樣,也猜得到其中包含不少奸邪法門,見父親将書毀去,籲了一口氣道:“這種害人東西,毀了最好!”令狐沖笑道:“你怕我去練麼?”盈盈滿臉通紅,啐了一口,道:“說話就沒半點正經。

    ” 盈盈取出金創藥,為父親及上官雲敷了眼上針傷。

    各人臉上給刺出的針孔,一時也難以計數。

    盈盈對鏡一照,見左頰上劃了一道血痕,雖然極細,傷愈之後,隻怕仍要留下些微痕迹,不由得郁郁不樂。

     令狐沖道:“你占盡了天下的好處,未免為鬼神所妒,臉上小小破一點相,那便後福無窮。

    ”盈盈道:“我占盡了什麼天下的好處?”令狐沖道:“你聰明美貌,武功高強,父親是神教教主,自己又為天下豪傑所敬服。

    兼之身為女子,千嬌百媚,青春年少,東方不敗就羨慕得不得了。

    ”盈盈給他逗得噗嗤一笑,登時将臉上受傷之事擱在一旁。

     任我行等五人從東方不敗的閨房中出來,經過花園、地道,回入殿中。

     任我行傳下号令,命各堂長老、香主,齊來會見。

    他坐入教主的座位,笑道:“東方不敗這厮倒有不少鬼主意,高高在上的坐着,下屬和他相距既遠,敬畏之心自是油然而生。

    這叫做什麼殿啊?” 上官雲道:“啟禀教主,這叫作‘成德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