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脫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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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丹,此後不得稍有違抗任我行的意旨,一股怒氣登時消了,隻得低頭拭淚。

     原本倒在一旁的秦偉邦突然發出一聲嘶叫,圓睜雙目,對着任我行吼道:“我跟你拚了!”但他穴道受點,又怎掙紮得起身?隻見他肌肉扭曲,呼呼喘氣,顯得極為痛苦。

    向問天走上前去,重重一腳,将他踢死。

     任我行道:“把屍首和這廢人都攆了出去,取酒菜來,今日我和向兄弟、令狐兄弟要共謀一醉。

    ”秃筆翁和丹青生齊道:“是!”抱了黃鐘公和秦偉邦的屍身,以及軟癱在地的黑白子出去。

     跟着便有家丁上來擺陳杯筷,共設了六個座位。

    鮑大楚道:“擺三副杯筷!咱們怎配和教主共席?”一面幫着收拾。

    任我行道:“你們也辛苦了,且到外面喝一杯去。

    ”鮑大楚、王誠、桑三娘一齊躬身,道:“謝教主恩典。

    ”慢慢退出。

     令狐沖見黃鐘公自盡,心想此人倒是個義烈漢子,想起那日他要修書薦自己去見少林寺方證大師,求他治病,對己也是一番好意,不由得有些傷感。

     向問天笑道:“兄弟,你怎地機緣巧合,學到了教主的吸星大法?這件事倒要你說來聽聽。

    ”令狐沖便将如何自行修習,如何無意中練成等情一一說了。

    向問天笑道:“恭喜,恭喜,這種種機緣,缺一不成。

    做哥哥的好生為你歡喜。

    ”說着舉起酒杯,一口幹了。

    任我行和令狐沖也都舉杯幹了。

     任我行笑道:“此事說來也是險極。

    我當初在那鐵闆上刻這套練功秘訣,雖是在黑獄中悶得很了,聊以自遣,卻未必存着什麼好心。

    神功秘訣固然是真,但若非我親加指點,助其散功,依法修習者非走火入魔不可,能避過此劫者千中無一。

    練這神功,有兩大難關。

    第一步是要散去全身内力,使得丹田中一無所有,隻要散得不盡,或行錯了穴道,立時便會走火入魔,輕則全身癱瘓,從此成了廢人,重則經脈逆轉,七孔流血而亡。

    這門功夫創成已達數百年,但得獲傳授的固已稀有,幸而能練成的更寥寥無幾,實因散功這一步太過艱難之故。

    令狐兄弟卻占了極大的便宜,你内力本已全失,原無所有,要散便散,不費半點力氣,于旁人最艱難最兇險的一步,在你竟不知不覺間便邁過去了。

    散功之後,又須吸取旁人的内氣,貯入自己丹田,再依法驅入奇經八脈以供己用。

    這一步本來也甚艱難,自己内力已然散盡,再要吸取旁人内氣,豈不是以卵擊石,徒然送命?令狐兄弟卻又有巧遇,聽向兄弟說,你身上早已有幾名高手所注的八道異種真氣,雖隻各人的一部分,亦已極為厲害。

    令狐兄弟,你居然輕輕易易地度此兩大難關,練成大法,也真是天意了。

    ” 令狐沖手心中捏了把冷汗,說道:“幸好我内力全失,否則當真不堪設想。

    向大哥,任教主到底怎生脫困,兄弟至今仍不明所以。

    ” 向問天笑嘻嘻地從懷中取出一物,塞在令狐沖手中,道:“這是什麼?”令狐沖覺得入手之物是一枚堅硬的圓球,正是那日他要自己拿去交給任我行的,攤開手掌,見是一枚鋼球,球上嵌有一粒小小的鋼珠。

    令狐沖一撥鋼珠,那鋼珠輕輕轉得幾轉,便拉了一條極細的鋼絲出來。

    這鋼絲一端連在鋼球之上,鋼絲上都是鋸齒,卻是一把打造得精巧之極的鋼絲鋸子。

    令狐沖恍然大悟,道:“原來教主手足上的铐鐐,是用此物鋸斷的。

    ” 任我行笑道:“我在幾聲大笑之中運上了内力,将你們五人盡皆震倒,随即鋸斷铐鐐。

    你後來怎樣對付黑白子,當時我便怎樣對付你了。

    ”令狐沖笑道:“原來你跟我換了衣衫,将铐鐐套在我手足之上,難怪黃鐘公等沒察覺。

    ”向問天道:“本來此事也不易瞞得過黃鐘公和黑白子,但他們醒轉之後,教主和我早已出了梅莊。

    黑白子他們見到我留下的棋譜書畫,各人神魂颠倒,歡喜得緊,又哪裡會疑心到獄中人已掉了包。

    ” 令狐沖道:“大哥神機妙算,人所難及。

    ”心想:“原來你一切早已安排妥當,投這四人所好,引其入彀。

    但教主脫困已久,卻何以遲遲不來救我?” 向問天鑒貌辨色,猜到了他心意,笑道:“兄弟,教主脫困之後,有許多大事要辦,可不能讓對頭得知,隻好委屈你在西湖底下多住幾天,咱們今日便是救你來啦。

    好在你因禍得福,練成了不世神功,總算有了補償。

    哈哈哈,做哥哥的給你賠不是了。

    ”說着在三人酒杯中都斟滿了酒,自己一口喝幹。

    任我行哈哈大笑,道:“我也陪一杯。

    ”令狐沖笑道:“賠什麼不是?我得多謝兩位才是。

    我本來身受内傷,沒法醫治,練了教主的神功後,内傷竟霍然而愈,得回了一條性命。

    ”三人縱聲大笑,甚是高興。

     向問天道:“十二年之前,教主離奇失蹤,東方不敗篡位。

    我知事出蹊跷,隻有隐忍,與東方不敗敷衍。

    直到最近,才探知了教主被囚的所在,便即來助教主脫困。

    豈知我一下黑木崖,東方不敗那厮便派出大隊人馬來追殺我,又遇上正教中一批混賬王八蛋擠在一起趕熱鬧。

    兄弟,那日兩派的王八蛋追殺你我之時,在山道上你說了内功盡失的緣由,我當時便想,要散去你體内的諸般異種真氣,當世惟教主的‘吸星大法’。

    教主脫困之後,我便會求他老人家傳你這項神功,救你性命,想不到不用我出口懇求,教主已自傳你了。

    ”三人又一起幹杯大笑。

     令狐沖心想:“向大哥去救任教主,固然是利用了我,卻也确是存了救我性命之心。

    他當日曾說要辦一件大事,坦言是要利用我,要委屈我多時,當時我一口答允,為此坐牢,無可抱怨。

    何況我若不是在這件事上出了大力,那‘吸星大法’何等神妙,任教主又怎肯輕易便即傳給我這毫不相幹的外人?”不禁對向問天好生感激,轉頭問道:“任教主,你這門神功出神入化,任誰都難以猜度,來曆如何,尚請指教。

    ” 任我行喝了一口酒,說道:“我這門神功,始創者是北宋年間的‘逍遙派’,後來分為‘北冥神功’和‘化功大法’兩門(作者按:請參閱《天龍八部》)。

    修習北冥神功的是大理段氏。

    那位段皇爺初覺将别人畢生修習的功力吸了過來作為己用,似乎不合正道,不肯修習。

    後來讀了逍遙派一位前輩高人的遺書,才明白了這門神功的至理。

    那遺書中說道:不論好人壞人,學武功便是要傷人殺人。

    武功本身無所謂善惡,用之為善即善,用之為惡即惡,拳腳兵刃都是一般。

    同一招‘黑虎偷心’,打死了惡人那是好招,打死了好人便是惡招。

    寶刀寶劍用來殺了好人,那是壞刀壞劍,用來殺了奸人,那是好刀好劍。

    令狐兄弟,你說是不是啊?”令狐沖點頭道:“任教主宏論,精辟之極。

    ” 任我行道:“那不是我的宏論,我不過複述北宋年間那位先輩的遺言而已。

    有人掄刀使劍殺傷善人良民,咱們就當把他手中的刀劍奪了過來,令他手中沒了兵刃,此事乃是為善。

    壞人内力越強,作惡越厲害,将他的内功吸個幹淨,便是廢了他用以作惡的本領,猶似奪了他的寶刀利劍。

    逍遙派的傳人有善有惡,大理段氏卻志在為善,隻要所吸的是奸人惡人的内力,那就不錯。

    少林神拳、武當長拳,是污穢功夫嗎?一樣能用以傷人殺人,隻不過千百年來他們不用這拳法去濫傷無辜而已。

    ”他為了要收服令狐沖,言語之中,将“吸星大法”說成具有大篇道理。

     任我行又道:“哈哈!其實人家來打我,便是敵人,管他是好人壞人,老子便吸他媽的内力,以其内功為我所用,何樂不為?逍遙派的前輩言道,百川彙海,是百川自行流入大海,并不是大海去強搶百川之水,這話再對也沒有了。

    敵人不以内力來打我,我便吸他不到,‘北冥神功’立意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但那‘化功大法’卻不同了。

    創始者本出于逍遙派,但因他不得師門真傳,不明散功吸功的道理,便将他常使的下毒法門用之于這神功,敵人中毒之後,經脈受損,内力散失,似乎為對方所吸去。

    我這‘吸星大法’源于‘北冥神功’正宗,并非下毒,這中間的分别,你可須仔細了。

    ” 令狐沖一直心中嘀咕,自覺吸人内力頗有不當,聽了任我行這番講論,心想:“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我不去立意害人,但若有人想來殺我害我,那麼我吸他内力,自衛保命,也不能說是惡事。

    不過人家辛辛苦苦練成的内功,我吸了它來作為己用,跟任意取人錢财也相差不遠。

    ” 又飲得十幾杯酒後,令狐沖覺得這位任教主談吐豪邁,識見非凡,不由得大為心折,先前見他對付秦偉邦和黑白子,手段未免過份毒辣,但聽他談論了一會後,頗信英雄處事,有不能以常理測度者,心中本來所存的不平之意逐漸淡去。

     任我行道:“令狐兄弟。

    我對待敵人,出手極狠,禦下又是極嚴,你或許不大看得慣。

    但你想想,我在西湖湖底的黑牢中關了多久?你在牢中耽過,知道這些日子的滋味。

    人家待我如何?對于敵人叛徒,難道能心慈麼?” 令狐沖點頭稱是,忽然想起一事,站起身來,說道:“我有一事相求教主,盼望教主能夠允可。

    ”任我行道:“什麼事?”令狐沖道:“我當日在地牢初見教主,曾聽黃鐘公言道,教主倘若脫困,重入江湖,單是華山一派,少說便會死去一大半人。

    又聽教主言道,他日見到我師父,要令他大大難堪。

    教主功力通神,倘欲和華山派為難,沒人能夠抵擋……” 任我行道:“我聽向兄弟說,你師父已傳言天下,将你逐出了華山派門牆。

    我去将他們大大折辱一番,索性就此滅了華山一派,将之在武林中除名,為你出一口惡氣。

    ” 令狐沖搖頭道:“在下自幼父母雙亡,蒙恩師、師娘收入門下,撫養長大,名雖師徒,情同父子。

    師父将我逐出門牆,一來确是我的不是,二來隻怕也有些誤會。

    在下可萬萬不敢怨怪恩師。

    ”任我行微笑道:“原來嶽不群對你無情,你倒不肯對他不義?” 令狐沖道:“在下想求懇教主的,便是請你寬宏大量,别跟我師父、師娘,以及華山派的師弟、師妹們為難。

    ”任我行沉吟道:“我得脫黑牢,你出力甚大,但我傳了你吸星大法,救了你命,兩者已然相抵,誰也不虧負誰。

    我重入江湖,未了的恩怨大事甚多,可不能對你許下什麼諾言,以後行事未免縛手縛腳。

    ” 令狐沖聽他這麼說,竟是非和嶽不群為難不可,不由得焦急之情,見于顔色。

     任我行哈哈一笑,說道:“小兄弟,你且坐下。

    今日我在世上,隻有向兄弟和你二人,才是真正親信之人,你有事求我,總也有個商量處。

    這樣吧,你先答允我一件事,我也就答允你,今後見到華山派中師徒,隻要他們不是對我不敬,我便不去惹他。

    縱然要教訓他們,也當瞧在你面上,手下留情三分。

    你說如何?” 令狐沖大喜,忙道:“如此感激不盡。

    教主有何囑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