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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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淩晨,酒吧裡充滿奇特的氣息。

    一切都失去了真實性,滑稽可笑的尴尬四處蔓延。

    大家看着各自狼狽的表情,又仿若無人地低下頭。

    不過也沒有人理會别人的模樣。

     在酒吧門前掃雪的查理希望能掃掉殘留在嘴裡食物的氣息。

    冬天室内總是太熱,每個人的頭袋上都是濃重的煙臭味,周日的酒吧總是這樣烏煙瘴氣。

    有個酒鬼曾經說過:煙氣缭繞中的酒鬼更像一位神聖的學者。

    大家都喝醉了。

    大家也都早就料到會是這樣:過度激動後總免不了說一些第二天清醒後不想重提的胡言亂語。

     積雪已經很厚,人們經過後總會留下一片黑色的腳印。

    一點鐘,酒吧關門,雪下得大了,整個城市像是籠罩在一層薄紗中,沉浸在一片白色的寂靜中。

     沒有一絲風。

    空氣中還飄着細小的雪花,屋頂上偶爾傳來雪堆滑落的沉悶響聲。

    煙囪冒出的縷縷青煙在陰沉的天空中盤旋打轉。

     查理沒有喝酒。

    他從不喝酒,除了在送走最後一位客人把門栓卡好之後會喝一點杜松子酒。

    他在櫃台前為自己倒好酒,然後轉過身坐在長凳上,一邊品酒一邊看雜志。

    這是他的娛樂方式。

     快到十點時,在别人的催促下,查理打電話給肯尼斯警長。

    但是這位既是常客也稱得上朋友的警長卻用簡短的話打發了他。

     &ldquo有新消息嗎?&rdquo 查理故意這樣問,希望可以打斷正在唱家鄉歌曲的尤戈。

     &ldquo如果有什麼進展,我會告訴你的。

    &rdquo 用如此簡潔的話回答一個老朋友!警長出于愧疚,又加了一句: &ldquo目前還沒有。

    &rdquo 警官此刻可能正忙于審問那位陌生人。

    酒吧裡有人在講從廉價刊物上讀到的故事。

     收音機播放的每條新聞,都會提到莫頓·普萊斯遇害事件。

    隻有午夜最後一條新聞提到警察正在追蹤兇手,但是也沒有提供更過細節。

     這是在說那個陌生人嗎?他認罪了嗎?布魯克斯發現什麼蛛絲馬迹了嗎? 查理在關門前幾分鐘又打了一次電話。

     &ldquo肯尼斯?隻說一個字就夠了。

    是他嗎?&rdquo &ldquo快去睡吧,查理。

    &rdquo 今天是周日,大部分的商店都沒有開門。

    查理酒吧對面的台球廳,今天也隻營業到一點。

    街角的咖啡廳已經開始賣早餐了。

     從河另一側的山谷傳來微弱的鐘聲。

    這些小教堂的鐘聲總是最早響起,屈指可數的幾個信徒響應召喚,穿過山谷去做最早的彌撒。

    在新教徒的教堂中,教會活動通常會在稍晚的十點進行。

     大部分人現在應該穿着睡衣,嚼着培根雞蛋,喝着咖啡,就誰應該先去洗澡這個問題争吵一番。

     小孩子這時應該在居民區的坡道上溜冰。

    德懷特·奧布萊恩應該一大早就開着嗡嗡作響的小飛機,去追趕在山裡打獵的同伴了吧。

     周日開飛機去打獵或者釣魚的農場主隻有十一二個人。

    大部分獵人奔向離城區隻有兩千米的湖邊打鴨子。

    幾乎每一陣微風吹過,人們都能聽到槍聲。

     &ldquo馬喬先生,您好!&rdquo 馬喬突然出現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獨自鏟雪的查理吓了一跳。

    馬喬站在雪白的街口,頭戴一頂灰色的帽子,身着海藍色套裝,腳下是黑色的鞋子。

     &ldquo我跟您說過我會回來的,對吧?&rdquo &ldquo我為您感到高興。

    &rdquo &ldquo您的店已經關門了?所以,我是不是應該去對面喝一杯咖啡?&rdquo &ldquo按照這裡的法律,周日隻能營業一小時。

    &rdquo &ldquo我會回來的。

    &rdquo 他沒有笑。

    不過,和一直目送自己一瘸一拐地穿過街道走進咖啡館的查理開個玩笑,他覺得心滿意足。

     查理把鏟子放在門口,慌忙走進酒吧,把這個消息告訴正在梳頭的妻子。

    屋裡放着慵懶的音樂,偶爾還有孩子在房間裡嬉鬧的聲音。

     &ldquo肯尼斯把他放了。

    &rdquo &ldquo他隻能這麼做。

    &rdquo &ldquo為什麼這麼說?&rdquo 他們說話時偶爾會夾雜意大利語,但他們都不能流暢地講意大利語。

     &ldquo剛剛八點的新聞說,嫌疑犯被釋放了。

    &rdquo 查理的妻子毫無感情地說。

     煎鍋上的培根已經微黃,咖啡似乎也已經煮好了。

    他打開孩子們的房間,喊了幾聲,讓他們安靜下來。

     查理突然覺得毛骨悚然,甚至比剛剛在街頭看到陌生人時還要害怕。

    他希望能忘掉這一切。

     &ldquo他是什麼人?&rdquo &ldquo一個不知從加拿大哪個監獄逃出來的犯人。

    警察帶着警犬追蹤殺害普萊的兇手時,發現這個人又渴又餓,在距離普萊斯遇害地點不遠的一個農場附近遊蕩。

    他沒有反抗。

    但是他随身帶的手槍裡還有四發子彈。

    &rdquo 他們沉默地看着對方。

    妻子知道他在擔心什麼。

     &ldquo你看到他了?&rdquo &ldquo對。

    &rdquo &ldquo他和你說話了?&rdquo &ldquo對。

    &rdquo &ldquo他知道是你報警的嗎?&rdquo &ldquo他怎麼會不知道?&rdquo &ldquo你覺得他恨你嗎?&rdquo &ldquo他怨不怨恨我,對我都一樣。

    &rdquo 查理很生氣,一屁股坐在桌子前。

    他吃早餐的時候,兩次差點打電話給警署。

    肯尼斯怎麼不事先通知他一下呢?難道他也在生自己的氣? 查理以前就不喜歡周日。

    周日是大人很容易生氣、小孩無法無天的日子。

    好在除了最小的那個,其他幾個十點就都會出去,一整天都不會回來。

    而他則不得不拖洗地闆。

    周日的地闆總是最髒的。

    他很想念平日裡的那些客人。

     但是他弄錯了,布魯克斯警長也弄錯了,所有人都弄錯了。

     布魯克斯的一生平淡無奇。

    當選為警長之前,他是木材廠的工頭。

    再年輕一點的時候,他還在外省的某個小保險公司做過推銷員。

    可以說,他對大城市的所有了解都來自做保險的那幾年。

     而查理的一生充滿傳奇色彩。

    芝加哥戒嚴期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