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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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告甩賣他嶽父的家具。

    他注意出售的日期,那一天來了又過去了,裘德也沒往那兒附近去。

    他也沒看到因為拍賣,靠南邊路上阿爾夫瑞頓鎮外車馬比平常真正多起來。

    又過了幾天,他走進鎮上一家舊貨代理店,店堂後面放着品類繁多的大雜燴,什麼湯鍋、晾衣架、擀面杖、銅燭台、兩面鏡子等等,顯而易見都是經過甩賣來的,這時他發現一張帶框的相片,原來是他自己的尊容。

     那張相片是特意請鎮上一個人拍的,配上了有橢圓形鳥眼紋的槭木框子,他選在婚禮那天送給她,相片背面還留着“裘德贈給阿拉貝拉”的字樣和日期。

    她準是把它扔到了她要拍賣的财物一塊兒了。

     “哦。

    ”店老闆說。

    雖然看着他瞧了瞧相片,又瞧了瞧一大堆别的東西,他卻沒有發覺他就是相片中人,并且向他解釋說,“到馬利格林那條路上,靠一邊有個草房,把東西甩賣了,這玩意兒是搭着賣給我的。

    要是把相片取下來,鏡框還是蠻有用的。

    你給一先令拿走好啦。

    ” 他的妻子把他的照片和禮物也連着别的東西甩賣,是個不言而喻而又出乎自然的證據,說明了她對他絕情到了多麼徹底的地步,而這正是少不了的了卻一切的輕輕一擊,好把他全部的眷念之情摧毀到家。

    他付了一先令,把相片帶走,到了住處,就把相片帶框子燒了。

     兩三天後,他聽說阿拉貝拉和她的父母已經啟程遠行。

    事前,他帶過口信給她,提出要鄭重其事地給她送行,不過她表示她已經志在必走,就不必多此一舉,反而好些。

    她這樣說也許不無道理吧。

    在他們移居國外以後那個晚上,他一天的活已經幹完,就離開住處,循着極熟悉的大路,在星光下漫步,向高地走去,那是他有生以來體驗從未有過的極度歡娛之情的地方。

    這會兒高地仿佛又重歸他的懷抱了。

     他自己究竟怎麼回事,他也弄不清了。

    在那條古道上,他好像還是個孩子,比起當年他站在山頂上做夢,胸中頭一次燃燒着對基督堂和學問的熱烈向往之情的時候,似乎連一天都沒長大。

    “但是我現在是成年人了。

    ”他說。

    “我有了妻子。

    不單是這樣,我跟她鬧别扭,覺着她可厭,還跟她打了架,最後一刀兩斷,我已經到了一個成熟得多的階段啦。

    ” 接着他想起來他這會兒站的地方,據姑婆說就是當年他父母仳離的地方。

     再往前一點就到了最高處,猶記當年基督堂,或他以為是的那個城市,曾依稀可辨。

    挨着路邊,一直穩穩豎着一塊裡程碑。

    裘德慢慢走到它旁邊,碑上标的裡數已經沒法看清楚,隻好拿手摸摸。

    他想起來有一回他在回家路上,一時興起,自鳴得意地用銳利的新鑿子在裡程碑碑陰上錾下一行字。

    還是他當學徒頭一個禮拜幹的,當時他還沒為一個跟他格格不入的女人而偏離自己努力的目标。

    他不知道字迹如今清楚不清楚,于是轉到碑後,撥開了尊麻叢,借着一根火柴的亮光,他終于看清了老早以前自己何等熱情奔放地錾下了: 到那邊去 J.F. 重睹在蔓草和荨麻掩覆下、略無漫漶的那行字,他心中再次燃起往日的激情的火花。

    難道他就不想在善與惡交織中把自己的計劃推向前進嗎?——哪怕實實在在感受了世間醜惡,就不要力戒病态的愁苦嗎?Beneagersetloetari——高高興興地做好事,這是他聽說過的一位名叫斯賓諾沙的人的哲學,現在不也可以成為他自己的哲學嗎①? ①斯文朋(183-1909),與哈代同時的英國詩人。

     他要跟命裡災星鬥下去,要把他原先的抱負付諸實現。

     他走到稍遠一點的地方,極目遙注東北方地平線。

    那兒空中果然有一團微弱的光暈,有一小縷淡淡的煙雲,但是倘若不是虔誠的目光,那就不大能看到了。

    他覺得這樣就夠了。

    隻要他學徒期一滿,他必定前往基督堂。

     他回到住處,心情好多了,做了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