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懷舊鬥五老仗義奪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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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麼珍珠寶貝?”青青道:“什麼?”溫南揚提高了聲音道:“你六爺爺的屍首!” 青青吃了一驚,吓得嘴唇都白了,溫儀知她驚吓,伸手摟住了她。

    四人靜默了一陣,溫南揚道:“你說這人居心狠不狠?他把六叔殺了也就罷了,卻把他屍首這樣送回家來。

     ”溫儀道:“你沒說他為什麼要這樣。

    ”溫南揚道:“哼,你當然覺得是應該的。

    ”溫儀望着天空的星星,出了神,緩緩地道:“青青,那時我比你大一歲,可是比你更加孩子氣,什麼也不懂。

    這些伯叔在家裡無惡不作,我向來不喜歡他們,見六叔死了,老實說我心裡也不難受。

    那時我隻覺得奇怪,奇怪六叔這樣好的武功,怎麼會被人殺死。

    我躲在媽媽身後,不敢說話,隻聽見大伯伯拿起了那封信,大聲讀了起來。

    這件事過去有二十年了,可是那天晚上的情形,我還是記得清清楚楚。

    大伯伯氣得臉色發白,讀信的聲音也打了顫,他這樣念:『石梁派溫氏七兄弟共鑒:送上屍首一具,敬請笑納。

    此人污辱我親姊之後,又将其殺害,并将我父母兄長,一家五口全體殺死,我孤身一人逃脫在外,現歸來報仇。

    血債十倍回報,方解我恨。

    我必殺你家五十人,污你家婦女十人。

    不足此數,誓不為人。

    金蛇郎君夏雪宜敬白。

    』“她念完信,籲了一口氣,對溫南揚道:“南揚哥,六叔殺他全家的事可有?”溫南揚傲然道:“咱們男子漢大丈夫,入了黑道,劫财劫色,殺人放火,都是稀松平常的事。

    六叔見他姊姊長得不錯,用強不從,拔刀殺了,隻怕也是有的。

    ” 溫儀歎道:“你們男人在外面作了這樣大的孽,我們女子在家裡那裡知道。

    ”溫南揚又道:“大伯伯讀完了信,哈哈大笑,說道:『他找上門來最好,否則咱們去找他,還不知他躲在那裡呢?』他話雖這麼說,可十分謹慎,當晚大家嚴行戒備,又派人連夜把七叔和八叔從金華和嚴州叫回來。

    “袁承志心中奇怪:“怎麼他們兄弟這樣多?”青青也問了起來:“媽,我們還有七爺爺,八爺爺,怎麼我不知道?”溫儀道:“那是你爺爺的堂兄弟,本來不住在這兒的。

    ”溫南揚道:“七叔一向在金華住,八叔在嚴州住,雖是一家,外面知道的人不多。

    那知這金蛇奸賊消息也真靈,七叔和八叔一動身,半路上都被他害死了。

     這奸賊神出鬼沒,不知那一天把咱們家裡收租米時計數用的竹籌偷去了五十根,殺死咱們一個人,在死人身上插一根竹籌,看來不插滿五十根,他不肯收手。

    ” 青青道:“咱們這裡宅子裡上上下下一百多人,怎麼抵擋不住?他有多少人呢?”溫南揚道:“他隻有一個。

    這奸賊從來不公然露面,平時也不知躲在什麼地方,隻等咱們的人一落單,忽然就被害死。

    我爹爹又急又怒,邀了幾十名江湖好手來石梁,整天在宅子裡吃喝,等這奸賊到來,宅子外面貼了大布告,邀他正大光明的前來決鬥。

    但他毫不理會,見咱們人多,他就絕迹不來,過了半年,這些江湖好手慢慢散去了,二房裡三哥和五房的九弟忽然在塘裡溺死,身上又插了竹籌,原來這奸賊也真有耐心,悄悄的等了半年,看準了時機方下手。

    接連十來天,宅子裡天天有人斃命,石梁鎮上棺材店做棺材也來不及,隻得到衢州城裡去買。

    對外面說,隻說宅子裡沖撞了神道,鬧瘟疫。

    儀妹妹,這些可怕的日子你總記得吧?”溫儀道:“那時候全鎮的人都人心惶惶,咱們宅子裡日夜有人巡邏,爹爹和伯叔們輪班守望,女人和孩子都聚集在中間屋裡,不敢走出大門一步。

    ”溫南揚切齒道:“饒是這樣,四房裡的兩位嫂嫂從夜裡還是被他擄了去,當時咱們隻道又被他害死了,那知過了一個多月,兩位嫂嫂從揚州捎信來,說被這奸賊賣到了娼寮,被迫接了一個月客人。

    四爹爹氣得險險暈死過去,隻好派人去贖了出來。

    ” 袁承志聽得毛骨悚然,心想:“這金蛇郎君雖然是報父母兄姊之仇,但把元兇首惡殺死也已經夠了,這樣做未免過份。

    ”他不自禁的搖頭,很不自禁的搖頭,很覺不以為然。

     溫南揚道:“最你人的是,每到端午、中秋、年關三節,他就送一封信來,開一張清單,說還欠人命幾條,婦女幾人。

    石梁派在江南縱橫數十年,現在被這奸賊一人累得如此之慘,大家處心積慮,要報仇,但這奸賊身手實在太強,爹爹和叔叔們和他交了幾次手,都不是他的敵手。

    大家一商量,實在無法可施,咱們防得緊了,他可以接連幾個月不來,隻要稍稍一松,立刻出事。

    兩年之間,咱們溫家被他大大小小一共殺死了三十八人。

    青青,你說,咱們恨他應不應該?”青青道:“後來怎樣?”溫南揚道:“讓你媽媽說下去吧。

    ” 溫儀對袁承志望了一眼,凄然道:“他的骸骨是袁相公埋葬的,那麼我什麼事也不必瞞你,隻求袁相公待會把他死時的情形,說給我們母女倆知道……那麼…”她說到這裡,聲音又哽咽了,隔了一會,說道:“那時我不懂他為什麼這樣狠,其實也不想懂。

    我什麼事也不理會。

    爹爹不許我們走出大門一步,我好氣悶,每天隻能在園子裡玩,而且爹爹說,沒有哥哥們陪着,女孩子們就是白天也不能到園子裡去。

    這天是陽春三月,田裡油菜花的香味一陣陣吹到宅子裡來,我真想到山坡上來看看花,聞聞田野裡那股風的氣味,可是這害死了人的金蛇郎君呀,把我在這樣好的天氣關在屋子裡。

    我真想一個人溜出去一會兒,可是想起爹爹那股嚴厲的神氣,又不敢啦。

    這天下午,我和二房裡的三姊姊,五房裡的嫂嫂,還有南揚哥你和念慈哥,我們五個人在園子裡玩,我在蕩秋千,越蕩越高。

    身子飄了起來,從牆頭上望出去,見到綠油油的楊柳,一株株開得非常茂盛的桃花,心裡真是高興。

    忽然,念慈哥怪叫了一聲,仰天跌倒,當時我吓了一大跳,後來才知他胸口中了那個人的一枚金蛇錐,當場就打死了。

    南揚哥你呢?我記得你馬上逃進了屋,把我們三個女人丢在外面。

    ” 溫南揚脹紅了臉,辯道:“我一個人打不過他,豈不是白送性命?我是去叫救兵。

    ” 溫儀道:“我還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隻見牆頭上一個黑影跳了下來,剛剛站在我的秋千上。

    他用力一蕩。

    那秋千飛了起來,他一把将我攔腰抱住,我隻覺騰雲駕霧般的飛了出去。

    我以為這一下兩人都要跌死了,那知他左手抱着我,右手在牆外大樹上一扳,又是一彈,輕輕的落在十多丈外。

    這時我吓胡塗了,舉起拳頭往他臉上亂打,他手指在我肩窩裡一點,我登時全身癱軟,一動也不能動啦,隻聽見後面後多人大聲叫嚷追趕,但後來聲音越來越遠,他挾着我奔了半天,到了一個懸崖削壁上的山洞裡。

    他把我穴道點醒,望着我獰笑,我忽然想起了那兩位嫂嫂,心想與其受辱,不如自己死了幹淨。

    我一頭向山石上撞去,他吃了一驚,在我後心一拉,我終于沒撞死,留下了這個疤。

    ”她往自己額角上一指,袁承志見那傷疤隐在頭發叢裡,部位很大,想來當時受傷不輕。

    溫儀歎道:“那時他不拉我這把,讓我死了,對他自己可好得多,誰知這一拉竟害了他。

    那時我昏了過去,等醒來時,見自己睡在山洞的一條毯子裡,我一吓又險險暈了過去,後來見自己身上衣服穿得好好的,才梢梢放了一點心。

    大概他見我自己尋死,強盜發了善心,所以不再下手害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