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重重遭大難赳赳護小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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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過一會,忽聽外面樹叢中似乎有人坐了下來,崔秋山右手拿起鋼叉,左手放在袁承志嘴邊,隻怕他夢中發出什麼聲響,凝神靜聽。

    隻聽見一人喝道:“那姓袁的逆賊留下一個兒子,他到那裡去了?”這句話聲音很響,登時把袁承志吵醒,崔秋山拉着他,叫他别動。

    又聽見那人喝道:“你說不說?不說我先砍斷你的一條腿。

    ”一個聲音罵道:“你砍就砍,我們在邊庭上一刀一槍打鞑子,豈怕你這種奸賊!”聽口音正是應松的聲音,袁承志輕輕叫了一聲:“應叔叔!”那人又罵:“你真的不說?”應松呸的一聲,似乎一口唾沫吐向他的臉上,接着一聲慘叫,大概已被他一刀砍傷,袁承志再也忍耐不住,身子一掙,掙脫了崔秋山拉住他的手,大叫一聲:“應叔叔!”直竄出去,火光下隻見一人持刀叉要往在地下的人砍下去,他和身縱上,施展伏虎掌中“左擊右擒”之法,一拳打在那人眼上。

    那人隻覺眼中金星直冒,右腕一痛,一柄刀已被奪去。

    袁承志順手一刀,砍在他的肩頭,雖然人小力微,沒把他一條肩膀卸了下來,但也已痛得他頭暈眼花。

    衆官兵出其不意,都吃了一驚,但看清楚隻是一個幼童,刀槍齊下,眼見就要把他砍成碎塊。

     突然火光中一柄鋼叉飛出,各官兵隻覺虎口震得奇痛,兵刃紛紛離手,崔秋山一把抓住袁承志後心,直縱出去,明兵們放箭時,兩人早已直奔下山。

    崔秋山這一露形,奉太監曹化淳之命前來搜捕的官兵中,立刻有四名好手跟蹤上來,他們見崔秋山雖然脅下挾着袁承志,但仍舊縱跳如飛,迅捷異常,一個人拿出三枝甩箭,使足手勁,擲了過去。

    崔秋山聽得腦後風生,一矮身,三枝箭從頭上飛了過去。

    就這麼停得一停,另一人已扣住三枝鋼镖,連珠發出,崔秋山把袁承志往地一放,左手一抄接住了兩枝鋼镖,正待發回,敵人袖箭、飛蝗石紛紛打來。

    崔秋山手接叉撥,邊躲暗器,邊向山下逃去。

     這時他們離明兵大隊已遠,可是那四個敵人始終緊追不舍。

    其中一人叫道:“相好的,你撇下兵器,乖乖的跟老子回去,就讓你少吃些苦頭。

    ”崔秋山最恨人口齒輕薄,一聲不,暗暗把鋼镖交到右手,等他追近,忽然一上一下,兩镖疾如閃電,射了過去。

    那人“啊喲”一聲,腿上着了一镖,登時栽倒。

    其餘三人居然毫不理會,分頭掩來。

    崔秋山見敵人已經迫近,對袁承志道:“那人的雙刀好使,我去奪來給你。

    ”把虎叉往地上一插,突然反奔。

    那使雙刀的一招“雲龍三現”,刷刷連環三招,崔秋山竟搶不入去,另一個使鐵鞭的卻已欺到袁承志身旁。

     崔秋山見一時間雙刀奪不下來,而那邊袁承志卻已危急,蓦地回身,滴溜溜一個旋子,已欺到那鐵鞭的人身後,一招“金龍探爪”,向那人後心抓去。

    那人鐵鞭本已向袁承志腰後掃去,忽覺身後來了敵人,單鞭一立,轉過身來。

    崔秋山以快打慢,迅捷異常,那人不及招架,隻得連連倒退,袁承志忽地踏步上前,飛起一腿,正踢在他臀部,那人怒吼一聲,橫鞭返擊,但慢了一步,鞭梢已被崔秋山抓住。

    就在這時,那使雙刀與一個使鬼頭刀的人三件兵刃同時向崔秋山背後打來,同時腿上中镖的人也已爬起身來,一槍向袁承志左脅刺到。

     此時危急四伏,好崔秋山,在這間不容發緊急關頭,居然輕重緩急估計得絲毫不亂,吭聲吐氣,“吓”的一聲,右掌一招“降龍伏虎”,正打在那使鐵鞭人胸口。

    這一招是伏虎拳中的三大絕招之一,那人如何抵擋得住,全身騰空,仰天向那腿上中镖的人槍尖上跌了下去,幸得那人疾忙縮槍,這才騰的一聲,跌在地下,沒有登時被花槍穿個透明窟窿。

     崔秋山單鞭奪到,反掄過來,“當”的一聲,将三把刀同時架開,縱過去拉了袁承志向山下竄去。

     那四人見崔秋山一時之間奪鞭使掌,同時解開了四人的進襲,武功好到絕頂,不敢再追,站定身子,各自發暗器。

    崔秋山黑暗中聽得飕飕之聲不絕,忙把袁承志拉在胸前,竄高躍低,連連閃避,但究竟手中抱了一個人,縱跳不便,避開了右邊打來的三枚菩提子,隻覺左腿一痛,知道是中了暗器。

    傷處剛剛痛過,立即發癢,崔秋山心中大驚,知道這箭上有毒,不敢停留,奔跑更速,但這一來,毒發更快,終于左腿全腿發麻,一個踉跄,跌倒在地。

    袁承志大驚,急叫:“崔叔叔。

    ”後面四人黑暗中見跌倒,高呼大叫,随後趕來。

     崔秋山道:“承志,快走,快走,我擋住他們。

    ”袁承志年紀雖小,卻極有義氣,雙掌一錯,躍到崔秋山身後,準備迫敵。

    崔秋山心想:“憑你這點功夫,居然來保護我。

    ” 但心中也自感動,轉眼之間,敵人已經追到,使雙刀和使鬼頭刀的人奔在最前,使鬼頭刀的人想生擒活捉,翻轉刀背,向袁承志踝上擊來,袁承志一躍避過。

    崔秋山右腿忽然撐起,半跪在地,一鞭筆直向使雙刀的人擲去。

    那人待要避讓,已經不及,一枝鐵鞭從他額頭中插了進去。

    使雙刀的人一呆,崔秋山毫不容情,和身撲上,十指如鐵,已鉗住他的喉嚨。

    那人一刀向崔秋山臂上砍來,崔秋山一挺臂受了這刀,手指用力,那人呼喊不出,登時氣絕而死。

    其餘兩人本已受傷,那裡還敢來追,連忙逃回。

    崔秋山臂上流血不止,右腿已毫無知覺。

     崔秋山咬緊牙關,拾起刀撐在地上,左手握住,站了起來。

    這時敵人雖已逃走,但不久一定召集後援再來,當地勢必不能多留,于是以手代腳,左腿騰空,向山下走去,袁承志站在他右邊,讓他右手搭在自己肩上,一步一步的向前趕路。

    走了一陣,崔秋山左腿毒性向上延伸,牽動左手也漸漸無力,隻得用右手支持,袁承志感到肩頭越來越重,但他一聲不哼,雖然滿頭大汗,仍舊努力把崔秋山扶了前進。

    又走一陣,兩人實在已筋疲力盡,袁承志忽道:“崔叔叔,前面有人家,咱們去躲一躲,你再熬一下吧!”崔秋山點點頭,勉力拖着半邊身子向前挨去,到得門邊,全身脫力,摔到在地。

     袁承志大驚,俯下身來連叫:“崔叔叔!”這時那農舍的門“呀”的一聲開了,出來一個中年婦人。

    袁承志道:“大娘,我們遇到官兵,我叔叔受了傷,求求你讓我們借住一晚。

    ”那農婦心地仁慈,叫出一個十八九歲旳男子來,命他幫着把崔秋山扶進去,在炕上躺下。

    崔秋山雖然中毒甚深,但仗着武功精湛,神氣内斂,心智倒并沒有昏亂,叫袁承志把油燈移到他傷腿處察看,兩人都吓了一跳,原來那左腿已腫大了幾乎一半,紫中帶黑,十分怕人。

    崔秋山叫那農家少年先裹好他肩頭傷口,再用布條在他腿根處用力纏緊,以防毒氣攻心,然後抓住箭羽,拔了出來,随即流出來的血都成黑色。

    崔秋山俯身要去吮吸毒血,但腿子腫大,嘴始終夠不到。

    袁承志一聲不,小嘴就在傷口,一口一口把黑血吸了出來,吐在地上,吸了三四十口之後,血色才漸漸變紅。

    崔秋山歎了一口氣道:“這毒藥總算還不是最厲害的那種,承志,你快漱口。

    ”那農婦在旁邊瞧着,不住念佛。

     到第二天下午,那少年報說官兵已經退盡,崔秋山腿腫雖然漸消,卻全身發燒,胡言亂語起來。

    袁承志一個小小孩童,一點沒有主意。

    那農婦道:“你這位小官,我瞧你叔叔的毒氣還沒盡,總得到鎮上請大夫瞧瞧才好。

    ”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