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記之二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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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本所①租借了木匠家二樓上的一個房間。

    在這兒,我一點也用不着隐匿自己平常那顆悒郁的心靈,就像是受到劇烈牙痛的襲擊一樣,我一邊用一隻手捂住臉頰,一邊喝茶。

    我的這種姿勢似乎反倒赢得了她的歡心。

    她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個完全孤立的女人,周遭刮着凜冽的寒風,隻有落葉枯枝在四處飛舞。

     我一邊躺着休息,一邊聽她唠叨自己的身世。

    她比我年長兩歲,老家在廣島。

    她說道:&ldquo我是有丈夫的人呐。

    原本他在廣島開了個理發店。

    去年的夏天,一起背井離鄉來到了東京,可丈夫在東京卻沒幹什麼正經事。

    不久,被判了詐騙罪,現在還待在監獄裡呐。

    我呀,每天都要去監獄給他送點東西,但從明天起,我就再也不去了。

    &rdquo不知為什麼,我這個人天生就對女人的身世毫無興趣,不知是因為女人的叙述方式拙劣,還是因為她們的談話不得要領,反正對于我來說,她們所說的話都不過是耳旁風。

     真是寂寞啊。

     比起女人連篇累牍的痛說家世,倒是這樣一句短短的歎息更能引發我的共鳴。

    盡管我一直期待着,卻從來沒有從這個世上的女人那兒聽到過這樣的歎息。

    不過,眼前的這個女人盡管沒有用言語說過一句&ldquo真是寂寞啊&rdquo,但是,她身體的輪廓中卻流淌着一種劇烈而無言的寂寞,就像是一股一寸見方的氣流一樣,我的身體一旦*近她,就會被那股氣流牢牢地包皮圍住,與我自己所擁有的那種多少有些-陰-郁的氣氛,恰到好處地交融在一起,宛若&ldquo枯葉落在水底的岩石之上&rdquo,使我得以從恐懼和不安中抽身逃遁。

     與躺在那些白癡妓女的懷中安然酣睡的感覺截然不同(首先,那些妓女是快活的),跟這個詐騙犯之妻所度過的一夜,對于我來說是獲得了解放的幸福之夜(不假思索地在肯定意義上使用這樣一種誇張的說法,我想,這在我的整篇手記中是絕無僅有的)。

     但也僅僅隻有一夜。

    早晨,我睜眼醒來翻身下床,又變成了原來那個淺薄無知、善于僞裝的滑稽角色*。

    膽小鬼甚至會懼怕幸福。

    棉花也能讓人受傷。

    幸福有時也能讓人受傷。

    趁着還沒有受傷,我想就這樣趕快分道揚镳。

    我又放出了慣用的逗笑煙幕彈。

     &ldquo有句話叫&lsquo錢一用完,緣分就斷&rsquo,其實對這句話的解釋恰好被人颠倒了。

    并不是說錢一用光,男人就會被女人甩掉。

    而是說,男人一旦沒有錢,自個兒就會意志消沉,變得頹廢窩囊。

    甚至連笑聲都缺乏力量,而且性*情出奇的乖戾,最終破罐子破摔,自個兒主動甩了女人。

    就是說近于半瘋狂地徹底甩掉女人。

    據《金洋大辭林》上解釋,就是這個意思呐。

    真可憐呀。

    我也多少懂得點那種心境。

    &rdquo 的确,我記得自己當時說了上述的那些蠢話,把常子逗得哈哈大笑。

    我覺得不宜久留,臉也沒洗就跑了出來,可沒想到我當時編造的關于&ldquo錢一用完,緣分就斷&rdquo的胡言亂語,後來竟與我自己發生了意想不到的關聯。

     在此後的一個月裡我都沒有去見那一夜的恩人。

    分手之後,随着日子的流逝,喜悅之情也逐漸淡漠,倒是蒙受了她恩惠這一點讓我有一種隐隐約約的不安,感到了一種沉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