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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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正好停在塔尼雅旁邊。

    她恰好跟謝爾皮林打了個照面,看到了他那雙眯縫着的帶有笑意的雙眼。

    這是善意的笑。

    飽經風吹日曬的臉孔是古銅色的,淺藍色的、明亮的眼睛配在這樣一張古銅色的脈上,顔色顯得更淡了。

     塔尼雅過去從來沒有注意到謝爾皮林的眼睛是什麼顔色的,因為他個子高,看她的時候總是朝下看的。

    而現在呢,她站在公路旁邊,而他卻坐在吉普車的前座上,兩個人就顯得一般高矮了。

    他們面面相對,你望着我,我望着你。

    她這才發現,他的眼睛原來是淺藍色的。

     “你好,軍醫同志,”謝爾皮林說。

    “好久沒有見到你啦。

    ”他跨了吉普車,走到公路上,這就又變得居高臨下了。

    他把手伸給她,笑了笑問:“在這裡幹什麼?” “在攔車子呢,”塔尼雅說。

    “我要到衛生營去。

    ” 她以為謝爾皮林馬上會說:“搭我們的車,我們把你帶去。

    ”但他說的卻是另外一回事。

     “你到過莫吉廖夫啦,我們待過的那些熟悉的地方,你都認出來了嗎?” “認出來啦。

    ” “現在走的已經是不熟悉的地方了.一直到戰争結束,都得往不熟悉的地方走羅……” 說到這裡,謝爾皮林用鼻子嗅了嗅:他也聞到那股刺鼻的屍臭了。

     “不要以為我把你忘了。

    這整整一年中,實在忙得分不出身來。

    我們的工作就是這樣的嘛!不過,我向他問起過你,”他把頭朝辛佐夫一擺。

    辛佐夫早跟在他後面下了車,挨着塔尼雅的肩,同她并排站着。

    “我要他當副官,他沒有向你抱怨過嗎?” “沒有,”塔尼雅說。

    突然間,她自己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補充說:“我自己倒為這件事罵過他。

    ” 按照常情,謝爾皮林聽了她的話是會感到奇怪,甚至會生氣的。

    他會回答說:怎麼,幹嗎要罵他?然而謝爾皮林既沒有感到奇怪,也沒有生氣,他好象一下子就懂得了她的心意,并且說:“不要再罵他了。

    等到這次戰役結束,就把他派到獨立的工作崗位上去……他申請過,我也答應了他。

    ” 他朝辛佐夫望了一眼,看到後者緊挨着塔尼雅的肩。

     “給你們五分鐘‘稍息’的時間。

    我乘車先走,在河邊站一會兒,你們步行趕上來。

    ” 謝爾皮林沒有對他們再說什麼,就坐上了吉普車。

    車子開了兩百公尺路,到了河邊。

    他下了車,反背着兩手,背對着他們站在河岸上。

     今天早晨,謝爾皮林的情緒一直很好,用他自己有時說的一句 文绉绉的話來形容,就是“心境甚佳”。

    使他感到高興,甚至使他感到幸福的是,戰局的發展一日千裡,超過我們最大膽的預料。

    明斯克的解放已經近在眼前了。

    這些天來他感覺到,在這裡白俄羅斯,連德國人腳底下的土地也在熊熊燃燒了。

    誠然,土地還是跟别處一樣的土地,問題不在于土地,而在于人…… 幾乎每一個軍人都希望在戰争中能在主要戰場上作戰,謝爾皮林也并不例外。

    不過,對于目光短淺、不能正确評價别人作用的人們來說,這種希望有時卻會變成對戰事有害的傾向,他們會認為自己所在的地方就是主要戰場。

     在戰争中,大家的擔子都很重,而這副重擔子本身,就會誘使你對自己和自己的部下所做的工作評價過高,對别人在别的地方所做的工作評價過低。

     謝爾皮林通常都能抵制這種誘惑。

    現在也是如此。

     不管他多麼想望擔任主要的任務,但與别的方面軍比較起來,在這場氣勢磅礴、規模日益擴大的白俄羅斯戰役中,他的集團軍也好,他們的整個方面軍也好,卻始終隻擔負着次要的任務。

    他們不辭勞苦,不畏艱辛,協助别的部隊完成主要任務。

    今天拂曉之前,那兩個現在擔負着主要任務的友鄰方面軍,已經從南北兩面切斷了明斯克——維爾紐斯公路和明斯克—一巴拉諾維齊公路,在陷入重圍的德軍後面會合了。

     雖然戰報還沒有來得及公布,但謝爾皮林從空軍的第一批報告中獲悉,包圍已屬既成事實。

    明斯克四面被圍,我軍坦克部隊已出現在它的西郊。

    今天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