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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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字,已經模糊不清了。

     醫院裡為塔尼雅作了醫學文獻上所謂的“初期處理”之後,她就動身到後方去了。

    在她左右兩旁躺着的,也都是同她一樣的傷員。

     象這樣乘火車她還是生平第一次。

    她初次負傷後。

    是乘飛機到大後方去的。

    不過乘的不是衛生部門使用的“Y—2”,而是普通飛機。

    她待在駕駛室裡,在飛行員的背後哆嚷着。

    現在是她生平第一次乘飛班車,她的身邊也有一個飛行員,不過是負了傷的。

     塔尼雅俯卧着,因為這樣要舒服些,可以減少背部的疼痛。

    她透過加溫車廂半開的車門,眺望着緩慢地從旁馳過的大地。

     這片大地忽而生氣勃勃,忽而死氣沉沉,忽而又生氣勃勃;忽而是彈坑和挂着鏽鐵絲的木樁;忽而是碧綠的田野和遠方的森林,以及從森林上空一直延伸到車廂頂上的暮色蒼茫的天空;忽而是丢棄在路旁的燒得面目全非的車廂、被炮彈掀掉了頂的破敗的路亭、燒毀的民房的煙囪;忽而又是直奔鐵路而來的小烨樹林,樹木枝葉茂盛,就象世界上從來沒有發生過戰争一樣…… 這一切有些象她自己的生活,确切地說,有些象她對自己生活的感受。

    她想起來,齊娜依達收下她這封早就寫好并封上了口的信時,臉上露出疑慮的神色。

    她想,齊娜依達會把信拆開來看的。

    她這樣做倒并不是因為好奇,爾,她不是一個好奇的人,而是因為,她總是要想把所有的事都做得盡可能好些。

    而如果她拆開來看了,她可能會自作主張,認為還是不把信交給辛佐夫好,就不交給他,卻不知道他已經知道這同事了。

     塔尼雅的想象中突然浮現出這樣的圖景:自己又同辛佐夫在一起了,她沒有負傷,她還在集團軍裡,他們又相會了。

    辛佐夫用她十分熟悉的、異常鎮靜的語調同她談話——他在竭力克制自己時,總是用這種語調說話的。

     “你為什麼要把這一切都告訴我?難道不能等到我們進攻結束之後再告訴我嗎?” “可進攻結束要到什麼時候呢?”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但總有一天要結束的。

    我們不會永遠進攻下去……” “可我怎麼能不把這些事告訴你呢?我應該告訴你的。

    ” “為什麼?” “那為什麼隻我一個人應該知道這件事?為什麼我應該知道,而你卻不?”——她心裡對那些假想出來的他的提問是這樣回答的。

    但她的回答并不是在同他對話,而隻是個人的默想;因為即使在假想的談話中,她也不能這樣明确地回答他。

    她隻能獨自想想而已。

     “這是說,你決心離開我了。

    那你今後打算怎麼辦呢?”他問。

    在她假想出來的這場談話中,他又大聲地問。

     她也同樣大聲地回答,語調傲慢甚至粗暴:“我打算怎麼辦?我要嫁人。

    我的合法的丈夫已經死了,而你呢,現在反正不是我的人了。

    ”她又說了一遍:“我要嫁人。

    ” 最奇怪的是:此刻,她不是把上述這番挑釁般的話僅僅當成一種假想,而是真正考慮到了這一點。

    她認真而又絕望地思索着,似乎這番話突然在她和辛佐夫之間築起了一堵不可逾越的高牆,這堵牆把他們互相分隔,既解救了她,也解救了辛佐夫,接着,她就閉上了眼睛,躺了幾分鐘,不再去看加溫車廂的車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