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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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雅從踏闆上彈出來,甩倒在地上。

    她的頭在什麼東西上猛撞了一下,當她從地上爬起來時,她還不知道什麼地方負了傷。

    她以為傷在頭部。

    而實際上,她的頭不過在卡車的欄闆上撞了一下,隻擦破了前額和臉頰上的皮,真正負傷的地方是被手榴彈的彈片打中的。

    彈片從卡車底下飛出來,穿過踏闆,住她肋骨下面鑽了進去,鑽在高于腎髒、低于肺部的部位。

     這些情況她都是在醫院裡動過手術後才知道的。

    醫院裡的人說,她真是天大的幸運!他們的話想必是對的,不過,當然隻是指這一次而言,不能把她在生活中所遭受的一切苦難都包括在内,這些苦難隻有她自己知道,他們是不知道的。

     她從地上爬起來後,想起了那支自動槍,就彎下腰去拾槍。

    這時候她感到背上一陣疼痛,差一點跌下去,但還是把槍拾了起來。

    有一個德國兵頭朝着她,躺在她旁邊,這就是扔手榴彈的那個家夥。

    有兩個德國兵是被她的第一次長點射打中的,躺在公路邊上的樹根旁。

    還有一個,躺在比他們稍遠一點的地方。

    再遠一點,在森林裡,一個德國兵半卧半坐地伏在地上。

     司機還是照老樣子手裡拿着扳手躺在公路上,不過,現在在他的頭底下有一攤血,剛才沒有,是現在才有的。

    卡車的欄闆上也有血淌下來。

    欄闆被子彈打得裂開了,幾塊白色的碎木片向外激出。

     卡車的後面又發出一聲槍響。

    自動槍的子彈已經打完了,但塔尼雅還不知道,她仍然把槍抵住腹部,向前跨上一步,往右首一瞧,看見赫裡斯托弗羅夫把肩膀靠在卡車的後欄闆上,正在用他的那支步槍朝森林裡射擊。

    “他大概是朝逃跑的德國兵開槍,”她猜到了是怎麼回事,就向他走了過去。

     赫裡斯托弗羅夫看到了她,放下槍說:“都跑啦!” 塔尼雅臉上血迹斑斑。

    赫裡斯托弗羅夫以為她頭部負了傷,趕忙把槍往卡車欄闆上一靠,伸手到口袋裡去取急救包。

    但這時,塔尼雅又感到背上一陣劇烈的疼痛,她在躺在卡車旁邊的司機前面蹲了下來,抱起了他的頭,發現他已經死了:子彈從後面直接打中了他的小腦。

    她把他的頭放下,仍舊蹲在地上,把臉轉向赫裡斯托弗羅夫。

    他正在用牙齒撕扯急救包的封皮。

     “您去看看,車廂裡怎麼樣啦?” 就在這個時候,一輛拖着反坦克炮的“斯蒂倍克”大卡車在他們後面停了下來. 後來,他們就坐上這輛拖着炮去修理的“斯蒂倍克”到了醫院。

    他們自己的那輛卡車被手榴彈炸壞了曲軸箱。

    假如手榴彈不是在曲軸箱底下爆炸的話,還不知道要出什麼事兒呢。

    就這樣,除了塔尼雅被一塊彈片打傷之外,還有一塊彈片從底下穿過車廂,把靠欄闆躺着的一個昏迷不醒的重傷員打死了。

    他就是這樣在昏迷之中被打死的。

     在車廂裡面躺着的其他幾個傷員總算都活着。

    隻有那個坐在後欄闆上看修補輪胎的手上和臉上負傷的中尉,被德國兵開槍打死了。

     赫裡斯托弗羅夫倒沒有被打中。

    他抓起身邊靠在車廂上的一支步槍,朝德國兵開起槍來。

    第一槍就打中了一個敵人,後來知道,還是個大尉軍官呢。

    塔尼雅打死了三個。

    接着赫裡斯托弗羅夫又打死了一個,子彈打在敵人背上,這是德國兵往後逃命時被他打中的。

     他們來到的那個前線醫院,就是塔尼雅本來要去的地方,但現在她不是到那裡去辦公事,而是以傷員的身分去治療了。

    醫院裡的人都誇獎她和赫裡斯托弗羅夫兩個。

    除了他們确實表現得毫不慌張這一點之外,還因為他們兩個都是自己人,都是醫務人員。

    在這種場合,自己人總是特别受到誇獎的。

    條令裡本來沒有規定他們要拿起武器來作戰,可是他們卻參加了作戰,而B表現得毫不慌張! 當醫生正在準備給塔尼雅動手術時,醫院院長走了進來。

    他是一個老軍醫,早在上次對德戰争時期就在部隊服役了。

    塔尼雅早就認識他了,不過有些怕他。

    碰到有關傷員後送的問題在公事上跟他發生争執時,她總是竭力克制自己。

     老軍醫平日挺嚴厲,這一次進來時卻顯得十分和氣,除了缺少一把大胡子之外,活象個聖誕老人。

    他問塔尼雅要不要在手術前喝一口白蘭地,要喝的話,他有。

    但塔尼雅不想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