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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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拳擊台的帆布地上,一片晃眼的白光。

     猿人的下巴縮在胸口上,兩肩聳起,兩條毛茸茸的長手臂展開着,左臂外伸,右臂彎成弧形。

    他以一種奇怪的、拖曳着腳闆的步法移動身子,一雙小藍眼睛一直回避着斯托伊的視線。

     正如道森所說的,斯托伊腰部以上是重量級水平。

    他的雙肩令人望而生畏,手臂奇長,手腕厚實無比。

    雙腿長得很俊美,但與上身并不相稱,而寬闊的胸膛呼吸起來象匹賽馬。

    他的頭發仔細地梳理過,而臉龐正如多蘿西所說的“太英俊了”。

     他們握手之後一往後挪步,斯托伊的左拳便象脫弦之箭一般飛向猿人的臉蛋。

    但猿人把腦袋往一邊一扭,自己的右拳便啪的一聲擊在斯托伊心髒上方的肋骨上。

    “美男子!”猿人說。

    “轉眼就不會這麼美啦。

    ”他左右開弓,直逼過來,斯托伊用一下左直拳來迎擊,象用一根兩英寸長、四英寸寬的木材往他臉上捅了一下,使他猛怔了一下。

    猿人重新撲打過來,斯托伊側身躲閃,上前一步,從大腿邊撩起右拳猛揍猿人的下巴。

    這是老菲茨西蒙斯的謀略。

    猿人昏昏沉沉地搖晃着,仿佛就要倒地的樣子。

    他雙手下垂。

    斯托伊趁勢用左拳倏的擊向他的腦袋,往前一沖,準備用右鈎拳将他擊倒在地,這時,他自己感到挨到劇烈的一擊,耳中隐隐約約聽見敲鑼的聲音。

     山姆和道森把他拖到拳擊台一角的凳子上,他鼻子聞到氨水的芳香味兒,重新振作了起來,山姆往他身上潑水,一個他從未見過的助手用一條大毛巾在把大股空氣扇進他吃力地喘着氣的肺部。

    “在你肯定能擊倒他之前,别靠近他!别靠近他!用緩兵之計來掩護自己!隻要堅持下去。

    在上一回合,當你用右鈎拳對付他時,他用左拳給了你一下。

    ” 這時鑼聲又響起來。

    有人把他屁股底下的凳子猛地抽走。

    他又獨個兒伫立在拳擊台上了。

    但他并不是獨個兒,因為猿人正在向他走來,一副跌跌撞撞的樣子。

    他必須拖延時間,掩護自己,等頭腦清醒些,擺脫掉這迷迷糊糊的感覺。

    猿人向他猛撲過來,象陣雨般一拳拳痛擊他,而他則竭盡全力保護自己的下巴。

    他隐約感到一生還從未見過如許多的拳擊手套。

    他感到鼻子發脹,知道鼻子正在大出血,淌向他的胸部。

    這時要退出比賽該多麼容易啊!一個回合到底要打多久?隻三分鐘嗎?它已經延續快三小時啦。

    這時兩人正抱作一團,猿人正往他後腰猛擊腎部鈎拳。

    每一下都仿佛心口被人痛擊①了一般。

    裁判将兩人分開。

    他的絲綢襯衣上沾着血迹。

    斯托伊再一次掩護自己,躲進守勢的軀殼之中。

    猿人連連猛擊。

    要退出比賽是多麼輕而易舉!那樣的話,他就可以得到安甯,向這一切告别。

    不,在什麼地方有一股潛流。

    他必須随這股潛流而行。

    這正是症結之所在,這股不斷流着的潛流。

    正是這潛流使一切都動起來了。

    多蘿西也在這兒。

    他納悶為了什麼?這時,他頭腦清醒起來,想出了一個辦法。

    鑼聲響起,他踉踉跄跄邁着醉漢的歪歪斜斜的步子走向拳擊台角落—— ①拳擊腎部是犯規動作—— 道森俯在他身上,讓他聞氨水。

    道森在揉搓他那被打裂的鼻子、用海綿将他眼睛中的血吸幹時,斯托伊從發腫的嘴唇間嘟嘟哝哝地說着話。

    “我沒事兒,阿曆克。

    兩人都能玩這騙人的把戲。

    在下一回合,我要戰勝他!” 鑼聲響起,他仍然象上一回合那樣跌跌撞撞地走上前去,在猿人淩厲的攻勢下向後退卻。

    他這時隻能用一隻眼睛看了,但他不想反擊。

    隻要盡量藏匿在守勢的軀殼之中,保護好下巴就可以了。

    觀衆狂呼要求拳手擊倒對方。

    在猿人一陣可怕的進擊之後,他塌倒下去,雙膝着地,聽見裁判在數數。

    當數到平時,他站了起來,兩手在身側晃動着。

    猿人沖将過來,臉色猙獰,希冀一拳定局。

    他這一拳剛出手,斯托伊的右拳象一道電光般從腰下飛将出來,以打樁般的偉力猛擊在猿人的下巴上。

    猿人的臉抽搐起來,身子搖搖晃晃,正當他要倒下去時,斯托伊又掄起能将骨頭擊碎的一拳,打個正着。

    裁判數到了十,反正他要數到一百也可以,接着他将斯托伊戴拳擊手套的右手舉過了頭。

    長時間以來,斯托伊第一次咧嘴笑了。

     全場一片狂叫。

    山姆用一臂抱住了他,湊着他耳朵高聲嚷嚷。

    道森正瘋狂地敲打他的脊背。

    穿過亂哄哄地走動的觀衆,有一位紅頭發的妞兒和一位穿晚禮服的紳士奮力向拳擊台走來。

     斯托伊從圍繩間鑽出來,到了場子的地闆上,多蘿西一下子撲在他的懷裡。

    “哦,斯托伊!”她嘤嘤地哭泣起來。

    “你被揍得血迹斑斑的臉是如此的其實而俊美。

    我是多麼的愛你。

    哦,你為什麼要參加拳擊賽呢?哦,我是多麼的愛你!你不是用情不專者。

    你比這奄奄一息的格鬥者好多了。

    哦,我在說什麼廢話喲!但是我愛你,斯托伊。

    哦,斯托伊,你不會再參加拳擊賽了,是嗎?”他緊緊地抱住她,血淋淋的臉上綻出一絲笑容。

    “别擔心,最親愛的。

    别擔心。

    ” 蔡慧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