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鬥室密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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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是位豪俠君子,心想:‘車中定是個窮兇極惡的歹徒,否則像田相公這樣的好人,怎會和他結仇?’正要回家,隻見那輛驢車駛到了客店門口停下。

    我好奇心起,要瞧瞧那歹徒怎生模樣,當下躲在櫃台後面,望著車門。

     “隻見門簾掀開,車中出來一條大漢,這人生得當真兇惡,一張黑漆臉皮,滿腮濃髯,頭發卻又不結辮子,蓬蓬松松的堆在頭上。

    我一見他的模樣,就吓了一跳,心想:‘從哪裡鑽出來的惡鬼?’隻想快些離開客店回家,但說也奇怪,兩隻眼睛望住了他,竟然不能避開。

    我心中暗罵:‘大白日見了鬼啦,莫非這人有妖法?’隻聽那人說道:‘勞駕,掌櫃的,這兒哪裡有醫生?’掌櫃的向我一指道:‘這位就是醫生。

    ’我雙手亂搖,忙道:‘不,不——’那人笑道:‘别怕,我不會将你煮熟來吃了。

    ’我道:‘我——我——’那人沉著臉道:‘若是要吃你,我隻生吃。

    ’我更加怕了,那人卻哈哈大笑起來,這才知他原來是說笑。

    我心想:‘你講笑話,也得揀揀人,老子是給你消遣的麼?’但想是這麼想,嘴裡卻哪敢說出來? “那人道:‘掌櫃的,你給我兩間幹淨的上房,我娘子要生産,快去找個穩婆來。

    ’“他眉頭一皺道:‘路上驚動了胎氣,隻怕是難産。

    醫生,請您别走開。

    ’掌櫃的聽說要在他店中生産,心裡老大不願意,但見了他這副兇霸霸的模樣,半句不敢多說,可是鎮上做穩婆的劉婆婆前幾天死啦,掌櫃的隻得跟他說實話。

    那人模樣更可怕了,摸出一錠大銀,抛在桌上,道:‘掌櫃的,勞你駕到别處去找一個,越快越好。

    ’我心想:‘怎麼這批人一出手都是二十兩銀子?瞧錢面上,我就給你娘子照料照料。

    ’“那惡鬼模樣的人等掌櫃安排好了房間,從車中扶下一個女人來。

    這女人全身裹在皮裘之中,隻露出了一張臉蛋。

    這一男一女哪,打個比方,那就是貂蟬嫁給了張飛。

    我一見那女子,如此美法,不禁又吓了一跳,心下琢磨:‘這定是一位官家的千金小姐,不知怎樣被逼嫁給了這個惡鬼?是了,定是他搶來做壓寨夫人的。

    ’不知怎的,我起了個怪念頭:‘這位夫人和田相公才是一對兒,說不定是這惡鬼搶了田相公的,他兩人才結下仇怨。

    ’“沒過中午,那位夫人就額頭冒汗,哼哼唧唧的叫痛。

    那惡鬼焦急得很,要想親自去找穩婆,那夫人卻又拉著他手,不許他走開。

    到未牌時分,小孩兒要出來,實在等不得了。

    那惡鬼要我接生,我自然不肯,你們想,我一個堂堂男子漢,給婦道人家接生怎麼成?那是一千一萬個晦氣,這種事一做,這一世就注定倒足了黴。

    那惡鬼道:‘你接嘛,這裡有二百兩銀子,不接嘛,那也由你。

    ’他輕輕一拍,将方桌的角兒拍下了一塊。

    我想:‘性命要緊。

    再說,這二百兩銀子,我做十年醫生也賺不到,倒黴一次又有何妨?’當下給那夫人接下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子。

    這小子哭得好響,臉上全是毛,眼睛睜得大大的,生下來就是一股兇相,倒真像他爹,日後長大了十九也是個歹人。

     “那惡鬼很是開心,當真就捧給我十隻二十兩的大元寶。

    那夫人又給了我一錠黃金,總值得八九十兩銀子。

    那惡鬼又捧出一盤銀子,客店中自掌櫃到竈下燒火的,每人都送了十兩。

    這一下大夥兒可就樂開啦。

    那惡鬼拉著大夥兒喝酒,連燒火的、掃地的小厮,都教上了桌。

    大家叫他胡大爺,他道:‘我姓胡,生平隻要遇到不順眼的,立即一刀殺了,所以名字叫做胡一刀。

    你們别大爺長大爺短的,我也是窮漢出身,從财主那裡搶了些錢财,算甚麼大爺?叫我胡大哥得啦!’“我早知他不是好人,他果然自己說了出來。

    大夥不敢叫他‘大哥’,他卻逼著大家非叫不可,後來大夥兒酒喝多了,就跟他大哥長、大哥短起來。

    這一晚他不放我回家,要我陪他喝酒。

    喝到二更時分,大家都醉倒了,隻有我酒量好,還陪著他一碗一碗的倒。

    他越喝興緻越高,進房去抱了兒子出來,用指頭蘸了酒給他吮,這小子生下不到一天,吮著烈酒非但不哭,反而舐得津津有味,真是天生的酒鬼。

     “就在那時,南邊忽然傳來馬蹄聲響,一共有二三十匹馬,漸漸奔近,到店門口就止住了。

    隻聽得拍門聲響,掌櫃的早醉得糊塗啦,跌跌撞撞的去開門。

    門一打開,進來了二三十個漢子,個個身上帶著兵刃。

    這些人在門口排成一列,默不作聲,隻有一個人走上前來,在一張桌旁坐下,從背上解下一個黃色包袱,放在桌上。

    燭光下看得分明,包袱上用黑絲線繡著七個字:打遍天下無敵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