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鴦刀

關燈
然是一柄青光閃閃的利刃,長刃鴛刀,和女兒日前奪回來的短刃鴦刀正是一對。

     蕭府的後花園中,林玉龍在教袁冠南刀法,任飛燕在教蕭中慧刀法。

    耗了大半天功夫,林任二人已将餘下的六十路夫妻刀法,傾囊相授。

     冠南和中慧用心記憶,但要他們這時專心緻志,确實大不容易。

    因蕭半和問明了得刀經過,再細問袁冠南的師從來曆,知他自小跟父母失散,又問了他學藝過程,以及生平志向和所結交的好友,由此而推知他的人品行事,跟兩位夫人一商量,當下将女兒許配給了袁冠南。

    言明今晚喜上加喜,就在壽筵之中,給兩人訂親。

    兩人心花怒放,若不是知道這路刀法威力無窮,也真的無心在這時候學武習藝;再說,若不是武學之士不拘世俗禮法,未婚夫妻也當避嫌,不該在此日還相聚一堂。

     “刀光掩映孔雀屏,喜結絲蘿在喬木……碧箫聲裡雙鳳鳴,今朝有女顔如玉……” 林玉龍和任飛燕教完了,讓他們這對未婚夫婦自行對刀練習。

    兩夫婦居然收了這樣一對徒弟,私心大慰,而且從教招之中,領會了一些夫妻互相扶持的道理,居然一整天沒有争吵。

     太嶽四俠一直在旁瞧他們練刀,逍遙子和蓋一鳴不斷指指點點,說這一招有破綻,那一招有漏洞。

    林玉龍心頭有氣,抹了抹頭上的汗水,道:“蓋兄,咱夫婦以一路刀法,送給袁兄夫妻作新婚賀禮。

    你們太嶽四俠,送什麼禮物啊?”太嶽四俠一聽此言,心頭都是一凜,一時無言可對。

    要知說到送禮,實是他們最要命的罩門要穴,四人面面相觑,從對方臉上,看到了人人臉色大變。

     任飛燕有意開開他們玩笑,說道:“那邊淤泥河中,産有碧血金蟾,學武之士服得一隻,可抵十年功力,隻不過甚難捉到。

    蓋兄号稱八步趕蟾、獨腳水上飛,這趕蟾嘛,原是蓋兄成名的絕技。

    何不去捉幾隻來,送給了新夫婦,豈不是一件重禮?”蓋一鳴大喜,道:“當真?”林玉龍道:“我們怎敢相欺?隻可惜咱夫婦的輕功不行,又不通水性,不敢下水去捉。

    ”蓋一鳴道:“說到輕功水性,那是蓋某的拿手好戲。

    大哥、二哥、三哥,咱們這就捉去。

    ”任飛燕笑道:“哈哈,蓋兄,這個你可又外行了。

    那碧血金蟾須得半夜子時,方從洞中出來吸取月光精華。

    大白天哪裡捉得到?”蓋一鳴道:“是,是。

    我本就知道,隻不過一時忘了。

    倘若白天能随便捉到,那還有什麼稀罕?” 大廳上紅燭高燒,中堂正中的錦軸上,貼着一個五尺見方的金色大“壽”字。

     這時客人拜壽已畢,壽星公蕭半和撫着長須,笑容滿面地宣布了一個喜訊:他的獨生愛女蕭中慧,今晚與少年俠士袁冠南訂親,請列位高朋喝一杯壽酒之後,再喝一杯喜酒。

    衆賓朋喝彩聲中,袁冠南跪倒在紅氈毯上,拜見嶽父嶽母。

    蕭半和笑嘻嘻地摸出了一柄沉香扇,作為見面禮,袁冠南謝着接過了。

    袁夫人也笑嘻嘻地摸出了一隻玉斑指,袁冠南謝着伸手接過…… 突然之間,铮的一響,那玉斑指掉到了地下,袁冠南臉色大變,望着袁夫人的右手。

    原來袁夫人右手小指上,生着一個支指。

    他抓起袁夫人的左手,隻見小指上也有一個支指。

    袁冠南顫聲道:“嶽……嶽母大人,你……你可識得這東西麼?”說着伸手到自己項頸之中,摸出一隻串在一根細金鍊上的翡翠獅子,袁夫人抓住獅子,全身如中雷電,叫道:“你……你是獅官?”袁冠南道:“媽,正是孩兒,你想得我好苦!”兩人抱在一起,放聲大哭。

     壽堂上衆人肅靜無聲,瞧着他母子相會這一幕,人人心裡又難過,又歡喜,更雜着幾分驚奇。

    隻聽得袁夫人哭道:“獅官,獅官,這十八年來,你在哪裡啊?我無時無刻不在牽記着你。

    ”袁冠南道:“媽,我已走遍了天下十八省,到處在打聽你下落。

    我隻怕,隻怕今生今世,再也見不到媽了。

    ” 蕭中慧聽得袁冠南叫出一聲“媽”來,身子一搖,險些跌倒,腦海中隻響着一個聲音:“原來他是我哥哥,原來他是我哥哥……他是我哥哥……” 林玉龍悄聲問妻子:“怎麼?袁相公是蕭太太的兒子?我弄得糊塗啦。

    ”任飛燕道:“袁相公不是說出來尋訪母親麼?他還托了咱們幫他尋訪,說他母親每隻手的小指頭上都有一根支指。

    這蕭太太不也認了他麼?”林玉龍搔頭道:“怎麼他姓袁,他爹爹又姓蕭?”任飛燕道:“蠢人,袁相公他三歲時就跟母親失散,三歲的孩子,怎知道自己姓什麼,胡亂安個姓,不就是了。

    ”林玉龍道:“這麼說來,蕭姑娘是他妹子。

    兄妹倆怎能成親?”任飛燕道:“既是兄妹,怎麼還能成親?你這不是廢話?”林玉龍怒道:“呸!你說的才是廢話。

    你是我老婆,我卻甯可你是我妹子。

    ” 他夫妻倆越争越大聲。

    蕭中慧再也忍耐不住,“啊”的一聲,掩面奔出。

     蕭中慧心中茫然一片,隻覺眼前黑蒙蒙的,了無生趣。

    她奔出大門,發足狂走,突然間砰的一下,肩頭與人一撞。

    她“啊喲”一聲叫,暗道:“不妙!我一身武功,隻怕撞傷了人。

    ”忙伸手去扶,突然手腕一緊,左臂酸麻,竟給人扣住了脈門。

    她一驚之下,擡起頭來,右掌自然而然地擊了出去。

    那人反腕擒拿,一帶一扣,又抓住了她右腕脈門。

    這時她已看清,眼前之人正是卓天雄。

     卓天雄哈哈大笑,叫道:“威信,先收一把!”周威信應聲而上,解下了蕭中慧腰間挂着的短刃鴦刀。

    卓天雄道:“蕭半和名滿江湖,今日五十壽辰,府中高手如雲。

    威信,你有沒有膽子去取那一把長刃鴛刀?”周威信道:“弟子有師伯撐腰,便龍潭虎穴,也敢去一闖。

    江湖上有言道:‘路大好跑馬,樹大好遮蔭。

    ’”卓天雄哼的一聲,笑道:“沒出息,先得把師伯拉扯上!”他生平自負罕逢敵手,但讓袁冠南和蕭中慧以“夫妻刀法”聯手擊敗後,不禁心怯氣餒,此時無意間與蕭中慧相遇,暗想他男女兩人雙刀聯手固然厲害,但我既已擒住了一人,隻剩下袁冠南一個小子,就不足為懼。

    何況蕭中慧落入自己手中,蕭府上人手再多,也不怕蕭半和不乖乖地将長刃鴛刀交出。

     當下卓天雄押着蕭中慧,知會了知縣衙門,與周威信等一幹镖師,徑投蕭府而來。

     那“卓天雄”三字的名刺遞将進去,蕭半和矍然一凜,叫道:“快請!”過不多時,隻見卓天雄昂首闊步,走進廳來。

    蕭半和搶上相迎,一瞥眼,見女兒雙手反剪,一名大漢手執短刃鴦刀,抵在她背心。

     蕭半和心中雖驚疑不定,卻絲毫不動聲色,臉含微笑,說道:“村夫賤辰,敢勞侍衛大人玉趾?”卓天雄在京師中久聞蕭半和的大名,但見他軀體雄偉,滿腮虬髯,果然極為威武,當即伸出右手,說道:“蕭大俠千秋華誕,兄弟拜賀來遲,望乞恕罪。

    ”蕭半和笑道:“好說,好說。

    ”伸手與他相握。

    兩人一運勁,手臂一震,均感半身酸麻。

    這一下較量,兩人竟功力悉敵,誰也不輸于誰,心下均各欽服,便攜手同進壽堂。

     兩人之中,卻以卓天雄更加驚異,他以“震天三十掌”與“呼延十八鞭”稱雄武林,那“震天三十掌”唯有“混元炁”可與匹敵,适才蕭半和所使的,正是“混元炁”功夫。

    但“混元炁”必須童子身方能修習,不論男女,成婚後即行消失,因其練時艱辛,散失卻又極易,因此武林中向來極少人練。

    他來蕭府之前,早打聽明白,知蕭半和一妻一妾,女兒也已是及笄之年,怎麼還能保有這童子功的“混元炁”功夫,豈非武學中的一大奇事? 袁冠南見蕭中慧受制于人,自情急關心,從人叢中悄悄繞到衆镖師身後,待要伺機相救。

    但卓天雄眼力何等厲害,早已瞧見,喝道:“姓袁的,你給我站住!”又向周威信道:“有誰動一動手,你就一刀在這女娃子身上戳個透明窟窿!”周威信道:“是。

    江湖上有言道:‘強中更有強中手,惡人自有……’”一想這句話不大對頭,下面“惡人磨”三字便吞入了肚中。

    袁冠南深恐這些人真的傷了蕭中慧,哪敢上前一步? 卓天雄道:“蕭大俠,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

    兄弟今日造訪尊府,一來是跟蕭大俠磕頭拜壽,二來是想以一件無價之寶,跟蕭大俠換一件有價之寶。

    ”蕭半和道:“小人愚魯,不明卓大人言中之意。

    ”卓天雄白眼一翻,笑道:“那無價之寶嘛,便是令愛千金,有價之寶卻是那柄長刃鴛刀。

    兄弟跟蕭大俠無冤無仇,隻求能在皇上禦前交得了差,保全了這許多兄弟們的身家性命,還盼蕭大俠高擡貴手,救一救兄弟。

    ”說着拱了拱手。

    他的話說得似乎低聲下氣,但神色之間卻極倨傲。

     蕭半和伸手在椅背上一按,喀喇一響,椅背登時碎裂,笑道:“卓大人望重武林,今日卻如何這等糊塗?鴛鴦刀既不在小人手中,這位姑娘更不是小人的女兒。

    難道練童子功混元炁的人,還能生兒育女麼?”說着衣袖拂動,一股疾風激射而出。

    卓天雄側身避開,心道:“半點不假,這果然是童子功混元炁。

    ” 蕭中慧初時聽說袁冠南是自己同胞兄長,已心如刀絞,這時見父親為了相救自己,更咬定了不肯認是父女,忍不住叫道:“爹爹!” 便在此時,隻聽得外面齊聲呐喊:“莫走了反賊蕭義!”人喧馬嘶,不知府門外來了多少軍馬。

    蕭府幾名仆人氣急敗壞地奔了進來,叫道:“老爺……不好了!無數官兵……官兵堵住了府門,四下裡圍住了。

    ” 卓天雄聽得“莫走了反賊蕭義”這句話,心念一動,立時省悟,喝道:“好啊!什麼蕭半和?原來你便是皇上追捕了十六年的反賊蕭義。

    ”隻見大門口人影晃動,搶進來四名清宮侍衛,當先一人叫道:“卓大哥,這便是反賊蕭義,還不動手麼?” 蕭半和哈哈大笑,說道:“喬裝改扮一十六年,今日還我蕭義的本來面目。

    ”伸手在臉上一抹,衆人一看,無不驚得呆了。

    大廳上本已亂成一團,但頃刻之間,人人望着蕭半和的臉,竟鴉雀無聲。

     原來瞬息之間,蕭半和竟爾變了副容貌,本來濃髯滿腮,但手掌隻這麼一抹,下巴登時光秃秃的,一根胡須也沒有了,便連根拔去,也沒這等光法,更沒這等快法。

     這時袁冠南的書童提着兩隻書籃,從内堂奔将出來,說道:“公子爺,快走!”袁冠南心念一動,從書籃中抓起一本書來,向外抖揚,隻見金光閃閃,飄出了數十張薄薄的金葉子。

    衆镖師和官兵隻見黃金耀眼,如何能不動心?何況那金葉子直飄到身前,各人伸手便抓。

    袁冠南揚動破書,不住手地向周威信打去,大廳上便如穿花蝴蝶一般,滿空飛舞的都是金葉。

    周威信倒想着“鴛鴦刀”不可有失,心想:“江湖上有言道:‘光棍教子,便宜莫貪。

    ’”雖見金葉飛到,卻不去抓。

    袁冠南手上運勁,啪的一聲,一本數斤重的夾金破書擲去,擊中了他面門。

     周威信叫聲:“啊喲!”身子晃動。

    袁冠南雙足一蹬,撲了過去。

    卓天雄橫掌阻截,隻覺脅下風聲飒然,蕭半和使混元炁擊到。

    卓天雄知道厲害,隻得反掌回擋,真力碰真力,砰的一響,兩人各自倒退兩步。

    便在此時,袁冠南左手使刀将周威信殺得暈頭轉向,右手已解開了蕭中慧穴道。

     賀客之中,一小半怕事的遠遠躲開,一大半卻是蕭半和的知交好友,或舞兵刃,或揮拳腳,和來襲的清宮侍衛、镖師官兵惡鬥起來。

     蕭中慧憋了半天氣,欺到周威信身邊,左手斜引,右手反勾,啪的一聲,結結實實地打了他個耳括子,順手扭住他手腕,已将他手中的短刃鴦刀奪過來。

    袁冠南大喜,叫道:“慧妹!清風引珮下瑤台!”蕭中慧眼眶一紅,心道:“我還能和你使這勞什子的夫妻刀法嗎?”遊目四顧,見爹爹和卓天雄四掌飛舞,打得難解難分,其餘各人,也均找上了對手厮殺,但兩名清宮侍衛卻迫得袁楊兩夫人不住倒退,險象環生。

    袁冠南叫道:“慧妹,快救媽媽!”兩人雙刀聯手,一招“碧箫聲裡雙鳴鳳”,一名侍衛肩頭中刀,重傷倒地,再一招“今朝有女顔如玉”,又一名侍衛為蕭中慧刀柄擊中顴骨,大叫暈去。

     鴛鴦雙刀聯手,一使開“夫妻刀法”,果真威不可當,兩人并肩打到哪裡,哪裡便有侍衛或镖師受傷,七十二路刀法沒使得一半,來襲的敵人已紛紛奪門而逃。

     打到後來,敵人中隻剩下卓天雄一個兀自頑抗。

    袁冠南和蕭中慧雙刀倏至,一攻左肩,一削右腿。

    卓天雄從腰裡抽出鋼鞭一架,铮的一聲,将蕭中慧的短刃鴦刀刀頭打落。

    夫妻刀法那一招“喜結絲蘿在喬木”何等神妙,袁冠南長刀晃處,嗤的一聲,卓天雄小腿中刀,深及胫骨,鮮血長流。

     卓天雄小腿受傷不輕,不敢戀戰,向蕭中慧揮掌拍出,待她斜身閃避,雙足一蹬,已閃入天井,跟着蹿高上了屋頂。

    本來袁蕭二人雙刀合璧,使一招“英雄無雙風流婿”,便能将卓天雄截住,但蕭中慧刀頭既折,這一招便用不上了。

     蕭半和見滿廳之中打得落花流水,幸好己方隻有七八個人受傷,無人喪命,大聲叫道:“各位好朋友,官兵雖然暫退,少時定當重來,這地方是不能安身的了。

    咱們急速退向中條山,再定後計。

    ”衆人轟然稱是。

     當下蕭半和率領家人,收拾了細軟,在府中放起火來。

    趁着火焰沖天,城中亂成一片,衆人沖出東門,徑往中條山而去。

     在一個大山洞前的亂石岡上,蕭半和、袁楊二夫人、袁冠南、蕭中慧、林玉龍夫婦,二十來個家人弟子,三百餘位賓客朋友團團圍着幾堆火。

    火堆上烤着獐子、黃麖,香氣送入了每個人的鼻管。

     蕭半和咳嗽一聲,伸手一摸胡子,這是他十多年來的慣例,每次有什麼要緊話說,總是先摸胡子。

    可是這一次卻摸了個空,他下巴光秃秃的,一根胡子也沒有了。

    他微微一笑,說道:“承江湖上朋友們瞧得起,我蕭義在武林中還算是一号人物。

    可是有誰知道,我蕭義是個太監。

    ” 衆人聳然驚訝,“我蕭義是個太監”這句話傳入耳中,人人都道是聽錯了,但見蕭半和臉色鄭重,決非玩笑。

    袁楊二夫人相互望了一眼,低下頭去。

     蕭半和道:“不錯,我蕭義是個太監。

    我在十六歲上便淨了身子,進宮服侍皇帝,為的是要刺死滿清皇帝,給先父報仇。

    我父親平生跟滿清鞑子勢不兩立,終于慘遭害死。

    我父親的七個結義兄弟歃血為盟,誓死要給先父報仇,但滿清勢大,我這七位伯父叔父無一能得善終,不是在格鬥中為清宮的侍衛殺死,便是給捕到了淩遲處死,這一場冤仇越結越深。

    我細細思量,要練到父親和這七位伯叔一樣的功夫,便竭一生之力也未必能夠,便算練成了,也未必能報得了血海深仇,于是我甘心淨身,去做一個低三下四、為人人瞧不起的太監。

    ”衆人聽到這裡,想起他的苦心孤詣,無不欽佩。

     蕭半和接着道:“可是禁宮之中,警衛何等森嚴,實非我初時所能想像。

    别說走近皇帝跟前,便想見皇帝一面,也着實不容易。

    在十多年之中,雖然我每日每夜都在想刺殺皇帝,始終找不到一個機會。

    十六年前的一天晚上,我聽得宮中的兩名侍衛談起,皇帝得知世上有一對‘鴛鴦寶刀’,得之者可無敵于天下,這對刀分别在一位姓袁和一位姓楊的英雄手中。

    于是皇帝将袁楊二人全家捕來,勒逼二人交出寶刀。

    兩位大英雄不屈而死,兩位英雄的夫人卻給逮進了天牢。

    ”他說到這裡,袁楊二夫人珠淚滾滾而下,突然間相抱大哭。

     袁冠南和蕭中慧對望了一眼,心中又悲又喜。

    隻聽得蕭半和說道:“當時我心中細一琢磨,為死人報仇,實不如救活人要緊,于是混進天牢,殺了幾名獄卒,将二位夫人救出牢來。

    獄官以二位夫人是女流之輩,本來看守不緊,又萬萬料不到一個太監居然會去相救欽犯,因此給我一舉得手。

    隻是敵人勢大,倉皇奔逃之時,袁夫人的公子竟在途中失落了。

    這件事我生平耿耿于懷,想不到袁公子已長大成人,并且學得一身高強武藝,當真是天大的喜事。

    至于中慧呢,你今年十八歲啦,我初見到你時,還隻兩歲。

    你爹爹姓楊,乃名震當世的三湘大俠楊伯沖楊大俠。

    ”袁冠南和蕭中慧(應該說楊中慧了)分别抱着自己母親,想起父仇時不勝悲憤,想起蕭半和的義薄雲天,又感激無已。

     蕭半和又道:“我們逃出北京,皇帝自是偵騎四出,嚴加搜捕。

    為了瞞過清廷耳目,我老蕭裝上了一大叢假胡子,又委屈袁楊兩位夫人做了我夫人。

    好在老蕭是個太監,這一時權宜之計,也不緻辱了袁楊兩位大俠的英名。

    ”袁冠南和蕭中慧終于相視一笑,二人均如釋重負,心道:“誰說咱倆是親兄妹啊?” 蕭半和一拍大腿,道:“老蕭是太監,羨慕大明三寶太監鄭和遠征異域,宣揚我中華的德威,因此上将名字改為‘半和’,意思說盼望有鄭和的一半英雄,嘿嘿,那是老蕭的癡心妄想。

    這些年來,倒也太平無事,哪知鴛鴦刀出世,老蕭一心要奪回寶刀,以慰袁楊二位英雄之靈,沒再小心掩飾行藏,終于給清廷識破了真相。

    事到如今,那也沒什麼了。

    不過鴛鴦雙刀隻剩下一柄鴛刀,慧兒那柄短刃鴦刀,自然是假的,否則怎能折斷?定是給卓天雄這奸賊調了去,隻可惜咱們沒能截住他。

    ” 這時烤獐子的香氣愈來愈濃了,任飛燕取出刀子,一塊一塊地割切。

    林玉龍忽地向楊中慧大聲道:“我說的不錯麼?你說你爹爹媽媽從來不吵架,我說不吵架的夫妻便不是真夫妻,定有些兒邪門。

    你林大哥可不是料事如神,言之有理?”任飛燕刀尖上帶着一塊獐肉,一刀送進了他的口中,喝道:“吃獐子肉,胡說八道什麼?”林玉龍待要反駁,卻滿口是肉,說不出話來。

     衆人正覺好笑,忽聽得林外守望的一個弟子喝道:“是誰?”跟着另一人喝道:“太嶽四俠!”楊中慧噗哧一笑。

    隻見太嶽四俠滿身泥濘,用一根木棒擡着一隻大漁網,漁網中黑黝黝的一件巨物,不知是什麼東西。

    楊中慧笑道:“太嶽四俠,你們擡的是什麼寶貝啊?” 蓋一鳴得意洋洋地道:“袁公子、蕭姑娘,咱兄弟四個到那淤泥河中去捉碧血金蟾,想給兩位送份大禮。

    哪知道金蟾還沒捉到,一個人闖了過來,這人腿上受了傷,口中哼哼唧唧,行路一跛一拐。

    咱太嶽四俠一瞧,嘿,這可不是卓天雄麼?江湖上有言道:‘送上門的買賣,不做白不做!’咱們抖起漁網,悄悄給他這麼一罩,将他老人家給拿了來啦。

    ” 衆人驚喜交集。

    袁冠南伸手到卓天雄腰間一摸,抽出一柄短刀來,精光耀眼,污泥不染,自是真正的鴦刀了。

     袁夫人将鴛鴦雙刀拿在手中,仔細瞧了一會,歎道:“滿清皇帝聽說這雙刀之中,有一個能無敵于天下的大秘密,這果然不錯,可是他便知道了這秘密,又能依着行麼?各位請看!”衆人湊近看時,隻見鴛刀的刀刃上刻着“仁者”兩字,鴦刀上刻着“無敵”兩字。

     “仁者無敵”!這便是無敵于天下的大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