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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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古拉-彼得羅維奇,您這是怎麼啦?”她嗫嚅說着垂下了眼,後又微微擡起……在她親切而又帶着幾分茫然睇他時,那眼睛有說不出的美! 尼古拉-彼得羅維奇得以認識費多西娅有過一段有趣的故事。

    三年前,有一次因事他不得不在一個離此頗遠的縣城投宿。

    客店裡幹幹淨淨的被褥,不沾一塵的房間使他感到既愉快又驚奇,他不由想:莫非女掌櫃是德國人?他旋而了解到女掌櫃是五十來歲的一個俄羅斯婦女。

    這人幹淨利落,臉相聰慧,說話有條有理。

    跟她喝茶一聊天,就喜歡上她了。

    其時尼古拉,彼得羅維奇剛遷新居,不想把農奴留在宅裡使喚而想另找雇工,女掌櫃則抱怨過往人稀,度日艱難,于是,當即建議她當新居的女管家,她應下了。

    她早年喪夫,膝下一女,名叫費多西娅,母女相依為命。

    兩周後阿琳娜-薩維什娜(人們便這樣來稱呼新管家的)攜費多西娅來到瑪麗伊諾,住進了廂房。

    尼古拉-彼得羅維奇沒有看錯人,阿琳娜把家管得井井有條。

    至于費多西娅,當時年方十七,文靜娴雅,但誰也不注意她,她很少在人前露臉,尼古拉-彼得羅維奇隻在本區教堂作禮拜時,偶或見到費多西娅白淨臉龐的美麗側影。

     過了一年多,有一天上午阿琳娜來到他書房,如平素那樣深深一躬,問能否幫她女兒個忙:爐膛裡的火星濺進她眼裡了。

    尼古拉-彼得羅維奇深居簡出,有病在家治療,甚至還買有存放小量藥物的藥箱,所以立時命阿琳娜把患者帶來。

    費多西娅聽說老爺叫她,心裡直害怕,但還是随母親去了書房。

    尼古拉-彼得羅維奇領她到窗前亮處,雙手托起她頭,察看紅腫的眼,開了一劑洗眼藥水并當場調配好,還從手帕上撕下根布條,教她如何蘸着藥水洗眼。

    費多西娅聽罷,正想離開,不料阿琳娜從一旁說道:“你還沒吻老爺的手緻謝呢,笨丫頭。

    ”尼古拉-彼得羅維奇覺得怪難為情的,沒伸手給她,反在她仰起臉來的時候在她額上的發縫處親了一下。

    沒隔多久,費多西娅的眼便已痊愈,但她留給尼古拉-彼得羅維奇的印象久久未散,那張仰起的、白淨可愛的、帶幾分害怕的秀臉似乎在他面前頻頻閃現,還有那經他手觸及過的柔軟的頭發,天真無邪的嘴唇,在陽光下閃亮着的、珍珠串兒似的濕潤皓齒。

    所以,他後來在教堂裡分外注意她,找機會和她說話。

    可她常常躲他,有一回,臨近黃昏的時候和他在一條黑麥田田徑上不期相遇了,立刻折進茂盛的、雜有蒿草和矢車菊的麥地裡藏了起來。

    但他還是看見了金黃色麥穗中的臉,像小獸般窺探着的眼睛。

    他親切地叫道: “你好,費多西娅!我又不咬人。

    ” “您好!”她低聲回答,就是不從麥地裡走出來。

     她漸漸地跟他熟了,然而總覺得有點兒害怕。

    事出意外,她母親忽然得霍亂病死去。

    費多西娅能上哪兒去呢?她繼承了母親愛整潔的習慣,審慎端莊的秉性,但她是那樣地年輕,那樣地孤零,而尼古拉-彼得羅維奇如此地善良和樸實…… 後來的事就不用說了。

     “這麼說來,是我哥哥自己來找你的嗎?”尼古拉-彼得羅維奇問,“他敲了敲門便進來了?” “是,老爺。

    ” “很好。

    讓我把米佳抛着玩會兒。

    ” 尼古拉-彼得羅維奇把孩子抛得快碰着天花闆,逗樂了孩子,卻急壞了母親,每次往上抛的時候她都伸手出去随時準備接住裸在褲管外的小腳。

     帕維爾-彼得羅維奇回到了他自己的書房。

    書房很雅緻,牆上糊着漂亮的壁紙,五色斑斓的波斯壁毯上挂着他的槍支,胡桃木家具上鋪有暗綠色呢墊,文藝複興式的黑橡木書櫥在一旁侍立,華麗的書桌上放着青銅雕像,另一面是個壁爐……他坐到沙發裡,兩手扶着後腦,不動,也不出聲,一雙眼絕望地瞪着天花闆。

    他是否想掩飾他臉上的神情,不讓四壁猜透,或是出于其他原因呢?他隻站起過一次,把沉甸甸的窗幔放下,旋又坐進沙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