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卷之一 甲子城掘井得奇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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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洋知道岸雲遙,觀海覺文瀾甚闊。

    蕭閑歲月,非著書何以發微;浩淼煙雲,豈坐井而能語大。

     在昔吳侬,官于粵嶺,行年大衍有奇。

    海隅之行,若有所得,辄就見聞傳聞之異辭,彙為一編雲。

    循州之隩,有東南瘴海焉,蛟蜃多于恒河沙蟲,居民畏之,乃集村落之英,操氣焰物,為火攻計。

    自癸及丙,凡四年,蛟室一空,蜃樓竟毀。

    壯丁沿波讨索,緣古堧,蹊徑俱别。

    陡見白石六十枚,林立沙面,始疑洪荒以來,娲皇煉馀,不啻開大撓甲子曆元也。

    有無名上人者,不知所自來,遽名曰“甲子石”而賦之: 昔三神山之山骨,非巧匠之所斫。

    乾三三而坤六六,益三五而齊其氣朔。

    甲之用,先三日而辛熔,後三日而丁爆。

    子則胚胎于混元之初,天開焉而物無覺者矣。

    是石也,秦皇之鞭焉可施,巨靈之掌勿能捉。

    庶幾諸葛之圖成,堪遁甲于八門之角。

    時則神人移山,舍斯喾□;精衛填海,留斯斑駁。

    六鳌則分戴十石以為戲,龜六眸者十焉,視石而不一眊。

    疑天池之物化,蔔五紀而數确;豈星宿之小海,山經猶逸于荒邈。

    幸仙官未之上聞,免六丁足趾之下濯。

    嗟乎!晨星落落,有道卓卓。

    如可名言,于石緻悫。

    首甲子曰天行,迄六十知聖學,石紛羅于太空,信造物者為之追琢。

    我其穿溟涬而布算,如三百六十棋子之在握。

    并勒于銘,不示以璞。

     賦意鑿空,島人無有以蠡測者。

    中原估客,恐未解好奇而索觀之也。

    其觀之矣,當不必朗然成誦,而遍傳諸中原之學士大夫。

    上人擇岩畔之榕樹,削木皮書之,作蝌蚪字。

    閱數十年,木赤文,字碧色,上人亦不知何所往矣。

     先是閩人桑燭生,嘗治金石篆,工刀法。

    一日,乘洋舶西南行,風于甲子石之外澳。

    燭生獨抱敗艎闆一片,身如槁木,與水沫低昂,得泊岸不死,喘息榕樹下。

    仰卧高視,則古篆蝕木焉。

    起讀其文。

    瞿然曰:“此真吾三生石也;先蔔者筮予命曰:‘人非木石,生死甲子,甲子不死,石壽木萎。

    ’予甲子生也,應死于是而複生,有文在木,有數在石,天殆欲我以文刻石,而假木僵代我乎?” 入市,求良鐵為錐鑿。

    适有以英德文石售者,亟購之,仿陠閣頌碑文,十日而镌畢。

    其樹木有字句處遂焦黑,若被火焚。

    燭生置碑神祠,将蔔日磨崖,有所豎立矣。

    一夕,天大雷電,失碑所在,燭生恚,自沉于海。

    殆所謂木萎者欤!時捕魚人常大溜、沙小溜,駕網船自東港出,急泅水撈得之。

    燭生悲且謝。

    大溜曰:“公閩中音,宜善治舟師者。

    近日濱海有人傳言,倭寇将以數十艘犯此間州郡,吾侪漁父,猶願投竿持鳥機,伏戰檻擊賊,雖不得功,且無悶于志;不幸死寇,為鬼民之雄焉。

    公何乃視性命如犬羊,生死不挂人口?無吾兩人救,則魚鼈之肉食耳。

    丈夫骨安在哉!”燭生曰:“誠然。

    吾自投,幾不獲于義。

    但倭寇蹂躏江浙,肆豕突于瓯閩,數敗複振。

    今迤逦來粵,我兵四集,零帆剩槳無返者,可謂知進不知退矣。

    聖天子豢養将備,羅列海邦,以節度使驅策,何至采捕細民,向屠沽村舍,侈談修矛之文,略诩枕戈之概。

    豈其阃師高卧艅艎,徒驚向若,轉以乘風破浪之能,讓于啬夫耶?”小溜曰:“為斯言者,直不知務耳。

    老人常雲,方今天下疆域,不比古時狹小。

    以天盡頭為界,不以海大處為邊。

    無邊,故無備久也。

    且以我所見,為公妄言:昔高曾輩為士人,有日食俸米七升者,三十年不進一階,亦未得罪,罷歸,還為人傭。

    至祖父輩,見夫荷戈之徒,身易通顯,乃隸軍衛,不二十年,由戍卒累遷偏裨,所得犒賞無算,比于富家。

    從征武陵蠻,遇伏死,今紀勳之冊,藏大宗焉。

    人言文臣不愛錢,始能惜命;武臣不惜命,亦許愛錢。

    前世其皆驗矣。

    曩與我高曾仕者,或擢屏藩大郡,以吏民為私橐,取之如寄,惟恐不及期。

    無何,以贓敗,伏屍都市,妻子行遠方。

    此愛錢而不能惜命者也。

    曩與我祖父從軍者,或白頭僅一戍長,遇有征調,不食求自絕,束臂裹腰脊,為疾痛聲。

    聞夥伴遠出,始逡巡起,向博場妓舍,覓利市錢,人亦競呵叱之,卒徒手返,此惜命而不許愛錢者也。

    夫将兵之道,不宜用聚斂小人。

    彼以為兵無事而多費刍糧,不妨樽節之,無使有餘錢而後已。

    殊不知将使兵,兵恃食,食僅足,即不足矣。

    兵不敢怨,即有怨矣。

    故我輩不肯入伍為兵。

    與其貧而作亂,明有兵符,暗為盜線,毋甯駕漁艇以食其技能,守民之質,防盜之心。

    若海島不靖,憂及尊親,願為鄉勇屯練,以報天子,誰曰不然。

    如公所言,節度威尊而不能養,阃帥任重而不能教,海邊之兵,其可用乎?海邊之民,豈無謀乎?”燭生愕然曰:“始吾輕量子矣。

    子于今時武備,大約能洞悉其原。

    用子之說,申号令于鵝鹳之軍,涉波濤而鲸鲵為戮,何不陳之開府,宏此遠谟,而徒問諸水濱,忍與終古。

    不謂遊飓鳄之鄉,遇荊高之行,吾誠淺之乎為啬夫也。

    正不識師中尚有人否?”大溜曰:“隻一甘指揮,渤海豪右。

    若其先興霸錦帆之遺,今僑居鴨子澳中民家,舟師之良也。

    聞大府檄令相地築城,求形家□事。

    ”燭生曰:“相度之理,吾得西江周浮邱指南,何術自進于甘君耶?”小溜曰:“甘指揮常就市人飲,我兩人恒與共醉,無論不奇,無情不洽,請為酒人行,當可接也!”大溜曰:“善。

    ”三人遂偕去。

    是時也: 海潮如白馬,島如伏鼋,石如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