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奮鬥 第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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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歌劇院裡散了出來;排隊買面包的行列;一個意大利孩子在一條擁擠的下西區街道上,從胳膊上挂的一隻籃子裡把鴿子扔向天空。

    他畫的一切似乎都有浪漫的氣氛和美感,可是情景卻是逼真的,而且多半是嚴酷的、醜陋的—— ①百老彙的空虛的峽谷,百老彙兩旁都是高樓大廈,所以比作峽谷。

     “恭喜您,威特拉先生,”查理先生終于說話了;他給這個人的才能激動起來,覺得不用再謹慎了。

    “我覺得這是很美妙的作品,比印出來的強勁有力得多,既生動,又逼真。

    我很懷疑您是不是能憑這些畫掙點兒錢。

    在這兒,本國藝術作品銷路很小。

    在歐洲就可以好一點兒。

    它們-應-當賣得掉,不過那是另一件事。

    最好的東西往往并不容易賣掉。

    它需要時間。

    不過我總盡我的力量。

    我在四月初接受這些畫作兩星期的展覽,不要您任何費用。

    ”(尤金吃了一驚)“我要拿這些畫喚起那些懂行的人的注意。

    我要向那些買畫的人去說說。

    我向您保證,這樣做是光榮的。

    我認為您是位藝術家,不論就這個詞兒的哪種意義講——我可以說,是位大藝術家。

    如果您穩健小心、自己保重,您應當有前途的,大有前途。

    到時候,我會叫人來拿這些畫的。

    ” 尤金對他這一番話不知道怎樣回答。

    他不十分明白歐洲人的這種嚴肅認真的工作方法,這種對于天才人物的賞識。

    這種話怎麼就這麼輕松而誠懇地正式表達出來了。

    查理先生可沒有說一句假話。

    這是他生平難得有的一個滿意的時刻,因為這時,他可以向一個等待時機、不受人注意的天才人物保證取得世界的尊重和贊許。

    他站在那兒,等着聽聽尤金怎麼說法,但是尤金隻是興奮得灰白的皮膚上泛起了紅暈。

     “我很高興,”他終于用他那相當普通的、随便的美國方式說了出來。

    “我認為這些還不錯,不過我拿不準。

    我很感激您。

    ” “您用不着感激我,”查理先生說,他現在稍許改變了點兒那種鄭重其事的态度。

    “您可以恭喜您自己——您的藝術。

    我已經說過我覺得很榮幸。

    我們要好好地來陳列一下。

    您沒有框子嗎?呃,沒有關系,我把框子借給您。

    ” 他笑笑,和尤金握握手,又向安琪拉祝賀了一番。

    她帶着驚奇和不斷增長的得意聽着這番話。

    盡管尤金态度鎮定,她卻看得出來他所感到的焦急,以及他在這次會面的結果上所建立起來的大希望。

    查理先生開頭的态度欺騙了她。

    她覺得他幹脆就并不怎麼注意,尤金會失望的。

    這會兒,等這個突然的贊許說出來時,她簡直不知道對這該怎麼看法。

    她望着尤金,瞧見他不僅被安慰的感覺,并且被得意和快樂的情緒異常地激動起來了。

    他的灰白、陰沉的臉上都顯出了這份激動。

    看見這個憂慮的重擔從她那樣心愛的人身上移去,真使安琪拉把握不住了。

    她不禁傷感起來。

    這會兒,當查理先生轉向她的時候,眼淚竟湧上了她的眼睛。

     “别哭,威特拉太太,”他瞧見這情形,莊重地說。

    “您應該為您先生得意。

    他是個大藝術家。

    您應當好好照顧他。

    ” “哦,我太高興啦,”安琪拉半哭半笑地說,“我沒有辦法不這樣。

    ” 她走到尤金站的地方,把臉靠在他的上衣上。

    尤金用胳膊輕輕地摟住她,同情地微笑着。

    查理先生也笑了,他對自己的話所起的影響感到非常得意。

    “你們兩位都應該覺得很高興,”他說。

     “小安琪拉!”尤金心裡想着。

    這真是你的好妻子,你的好太太。

    丈夫的成功對她就意味着所有的一切。

    她自己沒有生活——除了他和他的幸運以外,她就一無所有。

     查理先生笑笑。

    “唔,我這會兒要走了,”他最後說。

    “到時候,我就派人來取畫。

    你們兩位一定得來和我吃頓飯。

    我改天再通知你們。

    ” 他說了許多表示好意的話,鞠了一躬,走出去了。

    然後,安琪拉和尤金面對面望着。

     “哦,好極了吧,親愛的人兒,”她格格格地半笑半哭着說。

    (她打結婚第一天起,就開始叫他“親愛的人兒”。

    )“我的尤金是位大藝術家。

    他說這是挺大的光榮!這不好透了嗎?現在,不用多久,全世界就都會知道了。

    這不妙嗎!哦,親愛的,我真得意。

    ”她高興得了不得,用胳膊摟着他的脖子。

     尤金親熱地吻她。

    不過他心裡倒沒大想着她,隻想着凱爾涅商行——他們的大陳列室,這二十七到三十幅了不起的畫放在金邊鏡框裡的神氣;來看的觀衆;報紙上的評論;贊許的聲音。

    現在,他在藝術界所有的朋友都會知道,他被認為是一位大藝術家了;他就要有機會以同等的地位跟薩金特和惠斯勒那樣的人交朋友,如果他遇到他們的話。

    世界老遠的地方都會聽說到他。

    他的名聲可以傳遍天涯海角。

     停了一會兒,他走到窗口,向外望去,心裡回想到亞曆山大、印刷鋪、芝加哥的人人家具公司、美術學生聯合會、《地球報》。

    的确,他可真走了不少彎路。

     “-!”他最後簡單地喊着說。

    “斯邁特和麥克休聽到這消息準會高興的。

    我得去告訴他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