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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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怪們帶走教堂雜役的故事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事情不會是假的,因為我們的曾祖父都無條件地相信是真的。

    據說,在本鄉的一個古老的修道院裡,有一個名字叫做加布利爾-格勒伯的雜工兼掘墓人。

    決不要因為一個人做了雜工,經常被死亡的象證所困惑,所以就推論出他一定是一個怪癖的、憂郁的人;那些包辦喪事的人是世上最快樂的人;有一次我還有幸跟一個執绋人打過密切的交道,他不服從任務的時候,在私生活方面确實是個滑稽有趣的家夥,好像無牽無挂,永遠啾啾唧唧地哼着什麼撈什子歌,喝起有勁的酒來一口氣就是滿滿的一杯。

    但是,雖然有這些相反的例子,加布利爾-格勒伯卻是個脾氣強的頑強乖戾的家夥——是個怪癖的、孤獨的人,跟任何人都合不來,除了跟他自己,還有塞在他的又大又深的背心兜兒裡的一個舊的柳條花的瓶子;每張愉快的臉孔從他身邊走過,他總用懷着惡意的、不高興的眼光對它睨視,誰見了都避免不了害怕。

     “有一次,聖誕前夜,快到黃昏的時候,加布利爾掮着鏟子,提了燈籠,向那破舊的教堂墓地走去;因為有一座墳要在明晨以前挖好,而他當時的心情很不好,他以為如果立刻去工作的話,大概可以使自己打起精神來。

    他走到那條古老的大街上,看見從窗戶裡透出來的爐火的光輝,聽見圍在火爐旁的人們大聲喧笑;他注意到人們在忙着準備過節,聞到從火房窗口一陣陣飄出的種種香味。

    這一切都叫加布利爾-格勒伯仇恨得心裡絞痛。

    成群的小孩子從屋子裡跳出來,連蹦帶跌地跑到對街去敲門,半路上碰到半打鬈發的小流氓,包圍了跑上樓去玩聖誕遊戲來消磨時間的他們;加布利爾見了獰笑一下,更緊地攥着鏟子柄,一面想到麻疹、猩紅熱、鵝口瘡、百日咳,還有其他許多東西,聊以自慰。

     “加布利爾在這快樂的心境之下大步地走着,有時他的鄰居從他的身旁走過,向他好意地打個招呼,他就惡狠狠地回報一聲短促的咆哮,這樣一直走到那條通墳地的漆黑的小路上。

    現在加布利爾非常盼望走到這條黑暗的小路上,因為一般地說,這條黑暗的小路是個陰森森的地方,鎮上的人們根本不想走進去,除非是大白天,太陽亮堂堂的;所以,加布利爾在這自從古老的修道院建立的時代——自從光頭和尚的時代以來就叫做棺材胡同的神聖地方聽見一個小頑童大聲唱着快樂的聖誕節的歌,他的憤慨可不小呢。

    他向前慢慢地走着,歌聲越來越近,他發現原來是一個很小的孩子發出來的,那小孩正急急忙忙地走着,想追上那條古老大街上的夥伴,一則為了消除寂寞,二則為了作獻唱之前的練習,用最大的聲音大聲‘吼’着唱。

    所以加布利爾就站住等那孩子走過來,随着就把他推到一個角落裡,用手裡的燈籠在他頭上敲了五六下,好讓他把嗓子調節一下。

    那孩子唱着迎然不同的調子抱頭跳竄而去,加布利爾-格勒伯非常開心地哈哈大笑一陣,于是走進墓地,随手鎖上了門。

     “他脫下上衣,放下燈籠,邁進那未完工的墳墓,高高興興地工作一個鐘頭。

    但是土給凍硬了,挖和鏟都不是容易的事;雖然天上有月亮,卻是一彎新月,所以并沒有多少光照到教堂陰影下的墳墓裡。

    要是在任何的時候,這些阻礙是會使加布利爾-格勒伯郁郁不樂的,今天他因為阻止了那小孩子唱歌,心裡非常高興,也不在乎工作進展得很緩慢;當他做完夜工,懷着陰森可怖的滿意看看下面的墓穴,一面收拾東西一面喃喃地哼着: 漂亮的宿舍,漂亮的宿舍, 冷上幾對深,生命不存在; 頭邊一塊石,腳邊一塊石, 一頓豐盛飯,好給蟲兒吃; 上面是茂草,周圍是稀泥, 漂亮的宿舍呵,在這兒聖地。

     “‘嗬!嗬!’加布利爾-格勒伯哈哈大笑,在一塊平整的墓碑上坐下,這塊墓碑是他喜愛的休息之處;他摸出柳條酒瓶來。

    ‘聖誕節來一口棺材!一隻聖誕節的禮盒!嗬!嗬!嗬!’” “‘嗬!嗬!嗬!’緊靠他後面,有一個聲音重複他的笑聲。

    ” “加布利爾有點吃驚,正把柳條瓶舉到嘴邊就放了下來,回頭去看。

    他身邊的最古的墳墓的墳底,可不像這灰白月色下的墳場那麼安甯和寂靜呵。

    白色的冰霜在墓碑上發光,在這古教堂的石頭雕刻物之間像一排排的寶石似的發光着。

    雪又硬又脆地鋪在地上;它像一張潔白平整的鋪蓋掩蔽着密布的墳墓,白茫茫的一片,仿佛全是單單裹着白布放在那裡的屍首。

    沒有絲毫聲響破壞這嚴肅景象的甯靜。

    連聲音似乎也已經凍結了,一切都是顯得那麼冷,那麼寂靜。

     “‘是回聲吧,’加布利爾-格勒伯說,又把瓶子放到唇邊。

    ” “‘不是的,’一個深沉的聲音說。

    ” “加布利爾吃驚地跳起來,恐怖得呆住不動了;因為他的眼光落在一個使他的血都發冷了的身體上。